诸葛青城睁开的眼睛,如同蒙尘的星辰,在篝火的映照下,艰难地聚焦。那深潭般的眸子先是掠过浓重的迷茫,随即被汹涌的痛楚和灼人的高热填满,最后,才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熟悉的锐利,定格在我脸上。
“…素…素…” 那声音嘶哑破碎,却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刺破了笼罩在土窑洞内多日的绝望阴霾。
“是我!青城!” 巨大的酸楚和狂喜猛地冲上喉头,我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紧紧攥住他滚烫得惊人的手,“我们逃出来了!在山里!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他滚烫的手背上。
老吴头和小王也扑了过来,布满血污和疲惫的脸上,瞬间被巨大的惊喜点亮。“殿下!殿下您醒了!” 小王的声音带着哭腔。老吴头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嗯”了一声,虎目含泪,猛地扭过头去,用力抹了一把脸。
诸葛青城的眉头因剧痛而紧锁,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扫过狭小阴暗的土窑洞,掠过篝火余烬,掠过小王手臂上渗血的布条,掠过老吴头肩头狰狞的包扎,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处新堆起的、覆盖着枯枝的土堆上。老张长眠的地方。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深沉的痛楚和冰冷的杀意在那双刚刚苏醒的眼眸中交织翻涌。“…老张…杜先生…” 嘶哑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息。
“杜先生…安息在窑洞里了…” 我哽咽着,将水囊凑到他干裂的唇边,“老张…为了护着我们离开,伤口…没撑住…就在外面…”
诸葛青城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下颌线绷紧如刀削。再睁开时,那眼中的痛楚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火焰取代。“…魏忠…父皇…”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恨意。他想挣扎着坐起,牵动肩头的伤口,顿时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
“别动!” 我连忙按住他,“伤口刚敷了新药!你烧还没退!” 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依旧烫手,但似乎比之前昏迷时那种能灼伤人的热度稍退了一点点。三七和紫花地丁,终究是起了作用。
“水…” 他虚弱地要求。
我小心地扶起他的头,一点点喂他喝下温热的溪水。他吞咽得很慢,每一次喉结滚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但他喝得很认真,如同汲取着活下去的力量。喂完水,我又用煮过、微温的布条,蘸着瓦罐里仅剩的一点净水,仔细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腋下,进行物理降温。
“我们…在哪?” 他喘息稍定,声音依旧嘶哑,但思路开始清晰。
“迷雾山脉边缘。” 老吴头沉声回答,目光警惕地扫过洞外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昨夜有狼群袭扰,亏得苏姑娘机敏,用火把重创了头狼,才吓退了它们。天一亮,魏忠的爪牙必定搜山,这土窑洞不能再待了。”
诸葛青城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做的?” 他指的是对抗狼群。
我点点头,有些赧然,更多的是后怕:“情急之下…本能。”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东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深沉。“…接下来…如何打算?” 他问老吴头,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我脸上。
“进山!只有进山深处,利用地形和毒瘴,才能甩掉追兵!” 老吴头语气斩钉截铁,“但殿下您的伤…”
“无妨。” 诸葛青城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死不了…就走。素素…扶我起来。” 他向我伸出手。
我连忙架住他未受伤的左臂,和小王一起用力将他搀扶起来。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全部倚靠在我身上,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粗布衣衫传来,沉重的分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他站直时,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滑落。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硬生生站稳了。
“走!” 他吐出一个字,目光投向洞外那片翻涌的、未知的白色浓雾。
告别了老张长眠的浅坡,我们一头扎进了真正的迷雾山脉。
浓雾不再是远处朦胧的背景,而是如同粘稠冰冷的实体,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能见度不足五步,目光所及,只有近处湿漉漉、布满青苔的树干,脚下盘根错节、湿滑泥泞的地面,以及头顶偶尔露出的、被雾气扭曲的灰暗天光。空气湿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水汽和腐朽的落叶气息,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浸透骨髓的绝望。
我架着诸葛青城,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的体重几乎全压在我半边身体上,右肩的伤口虽然敷着药,但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肌肉的牵拉,都让他身体绷紧,发出压抑的闷哼。他努力想自己走,但高烧和失血带来的极度虚弱,让他的脚步虚浮无力。我只能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自己的肩头旧伤也在重压下隐隐作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