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碎石和断枝,狠狠撞在诸葛青城的脊背上。他闷哼一声,呛出一口水,铁钳般的手却丝毫未曾松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臂死死箍着杜衡先生已然冰冷的身体。刺骨的寒意针扎般钻进骨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的痛楚,洛水汹涌的浊浪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要将我们拖入永恒的黑暗。
“素素!抓紧!” 他的嘶吼在奔流的轰鸣中几不可闻。
我死死咬住牙关,另一只手将装着密账和棉纸的防水皮囊护在胸前,用尽全身力气划水,双腿在冰冷刺骨的激流中奋力蹬踹。视线被水花模糊,只能看到前方诸葛青城染血的肩膀在浑浊的水流中时隐时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被泡得发白,边缘翻卷,触目惊心。
不知挣扎了多久,水流终于平缓。前方河岸出现一片长满芦苇的浅滩。
“那边!” 我嘶哑地喊道。
诸葛青城眼中爆发出最后一股狠劲,借着水势奋力一冲,拖拽着我们撞向泥泞的河滩。巨大的惯性让我们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沾满腥臭的淤泥和水草,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冰冷的浅水里,只剩下剧烈的喘息。
阳光刺破晨雾,洒在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我挣扎着坐起,第一时间看向诸葛青城。他仰躺在浅水中,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肩头的伤口被淤泥糊住,却仍有暗红的血丝在浑浊的水中丝丝缕缕地洇开。他闭着眼,胸膛微弱地起伏。
“青城!” 我心猛地一沉,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探向他颈侧。微弱的脉搏跳动传来,让我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但随即是更深的忧虑——失血过多、伤口感染、冰冷的河水浸泡…随便哪一样都足以致命。
“杜先生…” 我看向一旁。杜衡的身体安静地躺在浅水中,浑浊的河水轻轻拍打着他毫无生气的脸庞。这位用生命守护了真相的老人,最终没能看到黎明。悲恸和愤怒交织,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我的心。
必须立刻处理伤口!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荒凉的河滩上搜寻。远处有几株叶片肥厚、边缘带刺的植物,很像记忆中能消炎止血的“大蓟”。我踉跄着爬过去,顾不上刺手的叶片,用力扯下几大把。又找到几块相对锋利的碎石,在另一块大石上用力砸碎大蓟的根茎,挤出粘稠的汁液。
回到诸葛青城身边,我撕开他肩头被血水浸透的破烂衣料。伤口狰狞,皮肉外翻,边缘发白肿胀。没有清水,只能用相对干净的衣角内衬蘸着冰冷的河水,小心翼翼地清洗掉污泥,露出里面粉红的、微微渗血的肌理。每一次擦拭,昏迷中的诸葛青城都会发出痛苦的低哼,身体本能地绷紧。
“忍着点…” 我低语,心揪成一团。将砸碎的大蓟根茎和汁液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中衣下摆,用尽力气紧紧包扎。没有针线缝合,只能寄希望于这简陋的草药和压迫止血了。
做完这一切,我已累得几乎虚脱。河风一吹,湿透的粗布衣裳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忍不住剧烈地哆嗦起来。饥肠辘辘的感觉也汹涌而来。我们除了这个皮囊,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远处青州城方向,沉闷而连绵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紧接着,是隐隐约约、却震人心魄的喊杀声、兵器撞击声!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从城池的不同方向升腾而起,直冲云霄!
兵变!
诸葛青城的预言成了现实!永庆帝撕下了最后的伪装,开始了他血腥的清洗!
“昏君!” 我望着那冲天的烟柱,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些无辜的生命,苏府的下人、青州的百姓…此刻正在遭受怎样的屠戮?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掩盖一个帝王的滔天罪行!
“殿下!苏姑娘!” 一个嘶哑而熟悉的声音从河滩旁的芦苇丛中传来。只见老吴头和另外两个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护卫,如同从地狱爬出,艰难地钻了出来。老吴头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脸上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另一个护卫腹部缠着浸透鲜血的破布,走路摇摇欲坠。
“老吴!” 我如同看到了救星,挣扎着迎上去,“你们…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死了…都死了…” 老吴头看到昏迷的诸葛青城和杜衡的遗体,虎目含泪,声音哽咽,“影龙卫…还有穿禁军衣服的私兵…见人就杀!驿馆、三皇子府、苏府…全被血洗!三皇子…被乱箭射成了刺猬…柳姨娘和苏婉儿…被吊在府门口示众…” 他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滴血,“我们几个…拼死从西城水门下的暗沟爬出来的…魏忠那老狗…亲自在城头督战!他认得我们!”
永庆帝的疯狂和魏忠的狠毒,令人发指!
“城里…现在就是人间地狱!” 另一个护卫捂着腹部,痛苦地喘息,“四门紧闭,战船封锁河道…他们在抓…抓所有和殿下、和苏大人、和漕运沾边的人…哭声…到处都是哭声…火…到处都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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