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鲸鱼袭击事件》
风暴的余威在黎明前终于耗尽。肆虐了整夜的狂风如巨兽收拢利爪,暴雨织成的厚重帘幕被无形的手一把扯去,只留下湿漉漉的甲板和低垂的、饱含水汽的铅灰色云层。宝船“清和号”巨大的身躯在平息下来的海面上微微摇晃,如同一只疲惫不堪的巨兽。海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平滑如一整块深灰色的琉璃,倒映着破碎的云絮。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连惯常追逐船尾浪花的鸥鸟都销声匿迹。这死寂,比昨夜惊涛骇浪的咆哮更让人心头无端地发沉,仿佛整片海洋都在屏息。
罗子建靠在冰冷的船舷上,掌心残留着昨夜死命攥紧缆绳的麻木与刺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防水袋里那个方正的硬物——他的智能手机,最后的现代锚点。电量图标旁刺眼的红色数字“12%”,无声宣告着这个锚点正在无可挽回地滑向虚无。他身后,欧阳菲菲裹着件半湿的粗布外袍,脸色苍白,正强打精神给一个昨夜撞破额头的水手清理伤口。她动作麻利,眼神深处却藏着与罗子建相同的忧虑。张一斌和陈文昌瘫坐在不远处一堆湿漉漉的缆绳上,前者闭目调息,后者则盯着自己那把心爱的吉他琴颈上一道被飞溅碎片划出的新痕,眉头紧锁。
“太静了…”罗子建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几乎被船体木材轻微的“吱呀”呻吟淹没,“静得…像口棺材。”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这句不祥的低语,桅杆顶端的了望台上,那经验最老的“千里眼”孙老七骤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凄厉得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海…海怪!正前方!水下有山在动!黑压压的!”
甲板上瞬间死寂,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所有疲惫一扫而空,水手们如同被滚油浇了脚的蚂蚁,惊恐地扑向船舷。罗子建和欧阳菲菲也猛地抬头,顺着孙老七颤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约百丈外的海面下,几个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深灰色阴影正悄无声息地游弋而来。它们流畅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如同远古神话中背负岛屿的巨鳌。每一次庞大的尾鳍搅动,都带起沉闷如滚雷的水声,一圈圈深沉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撞击在宝船坚固的船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是纯粹的力量,是来自深海洪荒的压迫感。
“是鲸!抹香鲸群!”罗子建脱口而出,脑中闪过纪录片里那些巨兽的影像。可他的话音未落,船身猛地一震!
“轰隆——!”
一声沉闷、巨大、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撞击声,自龙骨下方悍然传来!整艘庞大的宝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向上跳动了一下!罗子建猝不及防,整个人被狠狠掼在湿滑的甲板上,肩膀撞得生疼。欧阳菲菲惊呼一声,手中的药罐脱手飞出,砸得粉碎。陈文昌的吉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嗡鸣,张一斌瞬间弹起,摆出防御姿态,眼神锐利如鹰。
甲板上惊呼、哭喊、器物翻滚碎裂的声音响成一片。恐惧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晕染开来。几个年轻水手面无人色,抖如筛糠,死死抓住身边任何能固定身体的东西,眼神空洞地望着水下那移动的恐怖阴影。
“龙王爷发怒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水手噗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柚木甲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定是昨夜风暴冲撞了海神!要…要祭品!活人祭品才能平息啊!”他的声音嘶哑绝望,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战栗。
“对!是海神爷降罪了!”这绝望的呼喊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深处积压的原始恐惧。昨夜风暴中积攒的无助与此刻面对未知巨兽的惊惶交织在一起,发酵成汹涌的盲从。更多惊恐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绳索,开始隐隐地、带着疯狂的血色,缠绕向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罗子建等人。他们这些“番邦贡使”,行事古怪,身怀“异术”,在惊恐欲狂的水手眼中,此刻简直成了引动海神怒火的绝佳祸源!有人甚至摸索着拔出了腰间的短匕,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空气里弥漫开血腥味的预感和令人窒息的敌意。
“胡扯!哪有什么海神爷!”罗子建强忍着肩头的剧痛和翻腾的恶心感,厉声反驳,试图压下这片汹涌的愚昧狂潮。但恐惧是聋的。几个状若疯虎的水手已经嘶吼着,挥舞着鱼叉和缆绳,红着眼睛向他们逼近,口中狂乱地念叨着“平息龙怒”、“献祭海神”之类的词句。张一斌眼神一凛,肌肉紧绷,瞬间挡在罗子建和欧阳菲菲身前,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一股凌厉的气势无声散开,让冲在最前的两个水手脚步为之一滞。
千钧一发之际!
“肃静!”一声沉雄如古钟的断喝,穿透所有嘈杂,重重砸在甲板之上。身着麒麟官袍的郑和,不知何时已登上艉楼高处。他面色沉凝如水,身形挺拔如崖边孤松,目光如冷电般扫过混乱的甲板。那目光所及之处,如同无形的冰水浇头,狂乱的水手们动作僵住,沸腾的杀意和恐惧被强行压制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畏惧的瑟缩。郑和没有看那些水手,他的视线越过人群,锐利如刀,直直刺向罗子建:“罗贡使!尔等自称通晓万物,可知此为何物?可有退敌良策?”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心上。那眼神深处,是审视,是考验,更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对“异术”的冰冷探究。他将这烫手山芋,连同所有人的生死,直接抛给了这四个“番邦异人”。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