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带着点燥意,吹得百草谷的“七州同”藤叶沙沙响。周小满蹲在藤架下翻晒草药,鼻尖萦绕着薄荷与沙棘混合的清香——这是她新配的“七州凉茶”,用七州的草药混在一起,专治秋日燥火。竹筛里的药草还没翻完,就见阿木尔慌慌张张从谷外跑进来,粗布短褂的领口沾着草屑,像是一路狂奔过来的。
“小满!出、出大事了!”他扶着膝盖喘气,声音都带着颤,“街上……街上都在传,说林爷爷他……他是当年宫里走失的皇子!”
“你说什么胡话!”小满手里的药铲“当啷”掉在地上,薄荷叶子撒了一地。她第一反应是不信——林爷爷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因常年握药锄而变形,怎么看都像个再普通不过的药农,哪有半分皇子的样子?可阿木尔的脸色白得吓人,不像是开玩笑。
“是真的!”阿木尔急得直跺脚,“我刚才去镇上买红糖,听见茶馆里的先生说的,还说有圣旨要下来了,要接林爷爷回宫呢!”他指着谷口的方向,“你听,是不是有马蹄声?”
果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谷口的青石板路上敲出密集的脆响。小满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地往藤架深处躲了躲,手指紧紧攥住身边的藤条——那藤条是“七州同”最粗壮的一根主藤,她总觉得握着它,就能抓住点什么。
传习处的院门被“吱呀”推开,几个穿着明黄锦袍的内侍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手里捧着个鎏金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卷轴末端的龙纹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林辰正坐在廊下翻《七州药志》,听见动静,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得像深潭。
“林老先生,”为首的内侍躬身行礼,声音尖细得像刮过竹片,“咱家奉陛下旨意,特来请您入宫。宫里查出些旧档,说……说您是先皇遗落在外的皇子,陛下盼着认回皇叔呢。”
这话一出,满院的空气都像冻住了。阿木尔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刚从江南送新茶来的老掌柜僵在石阶上,手里的茶篓差点脱手;连趴在藤架上打盹的老猫都竖起了耳朵,警惕地盯着那些明黄的身影。
林辰放下书卷,慢慢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铁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院里格外清晰。“老了,走不动远路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烦请公公回禀陛下,草民只是个药农,守着这百草谷,守着这些藤,就够了。”
“老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内侍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您是金枝玉叶,岂能一辈子窝在这乡野之地?宫里的宫殿都给您备好了,金砖铺地,玉阶环廊,比这藤架舒服百倍。”他说着,眼神扫过院中的“七州同”藤架,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蔑,仿佛那些盘根错节的藤条是什么登不上台面的东西。
这话像根刺,扎得小满心里发疼。她猛地从藤架后站出来,手里还攥着把刚采的薄荷:“公公不懂!这藤架比什么宫殿都好!七州的人都靠它活着呢!”
“你这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内侍呵斥道,“皇家的尊贵,岂是这些草木能比的?”
“草木怎么了?”林辰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些,“这‘七州同’的藤,根扎在七州的土里,叶挡着七州的风雨,结的籽能救七州的人。它不尊贵吗?”他指着藤架上缠绕的七结绳,“这绳上的结,是七州百姓的心,草民守着它们,比守着什么金砖玉阶都踏实。”
内侍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老先生这是要抗旨?”
“草民不敢。”林辰弯腰,从藤架下捡起片飘落的橙藤叶,叶面上还带着七州同生的纹路,“只是草民的根在这里。公公请看,这藤叶的脉络,像不像七州的地图?草民的血脉,早就跟这藤、跟这七州的土地缠在一起了,分不开了。”
正说着,谷外传来一阵喧哗。北州的驿丞带着十几个兵卒冲了进来,他们的铠甲上还沾着尘土,显然是刚从城墙上赶来的。“谁敢动林老!”驿丞把刀“哐当”插在地上,刀光映着他脸上的疤,“北州的城墙还等着林老的藤籽呢!宫里要是敢抢人,我们就拆了城墙,让‘七州同’爬进宫里去!”
紧接着,南州的船娘带着渔民们撑着竹筏从水道赶来,船头堆着刚收的渔网,渔网上还挂着新鲜的鱼虾。“林老是我们七州的药农,不是什么皇子!”船娘把竹篙往地上一顿,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内侍的锦袍,“要抢人,先问问我们南州的渔民答应不答应!”
草原的阿古拉大叔骑着马,带着牧民们浩浩荡荡地来了,马头系着七结绳,马蹄声震得地面发颤。“俺们草原的藤还等着林老指点呢!”他从马背上卸下个羊皮袋,往石桌上一倒,滚出一堆饱满的“七州同”籽实,“这些籽,是俺们牧民一颗一颗选的,要种满整个草原,谁也别想把林老从这藤架下带走!”
眨眼间,传习处的小院就被七州的人挤满了。药农们扛着锄头,渔民们握着渔网,兵卒们按着刀柄,牧民们牵着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倔强——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皇子旧闻,却知道是谁教他们种藤,是谁让荒坡长出绿,是谁让七州的风都带着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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