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的风裹着碎雪,打在学堂的窗棂上簌簌作响。林辰正坐在火塘边翻看着《三地春信账》,账册的最后一页还留着秋分那日的字迹,墨迹已干透,却仿佛还带着籽种离乡时的温度。
“林先生,阿古拉其托商队捎来的沙棘酱!”周丫掀着门帘跑进来,棉鞋上沾着雪沫,手里捧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她说这是用咱们的‘三色籽’混种的沙棘熬的,比往年甜!”
陶瓮刚打开,酸甜的香气就漫了开来,橙黄色的酱体里还能看见细碎的籽壳,正是“粉边1号”的痕迹。林辰用小勺舀了一点,入口先是沙棘的酸,回味却带着紫菀的甘,像把三地的滋味都熬进了这瓮酱里。
“她还说,”周丫从瓮底摸出张纸条,上面画着个冒着热气的锅,旁边写着“沙棘酱煮羊肉,暖”,“草原的紫菀籽已经种下了,用羊粪拌着沙,阿古拉泰天天去看,说土下面有动静。”
赵墩子抱着捆柴进来,往火塘里添了几根松木,松脂的清香混着沙棘酱的甜,在屋里酿出种特别的暖。“俺爹从邻村回来,说他们种的籽也发芽了,”他用柴刀劈着木柴,“就是苗儿有点瘦,俺让他照着李药师说的,拌点草木灰试试。”
李药师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新账本,封面上写着“冬藏记”:“该记记各地的苗情了。草原的抗寒,江南的喜湿,谷里的耐贫瘠,都得记清楚,开春才好调方子。”他翻开账本,第一页画着三株幼苗,根须在土里紧紧缠在一起。
正说着,春杏的伙计冒着雪赶来,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怀里却紧紧抱着个竹盒:“春杏姑娘说,江南的籽也出苗了,在暖棚里长得好,让捎点新采的冬茶来,说‘雪天煮茶,配沙棘酱正好’。”
竹盒里的茶叶墨绿带白霜,是江南特有的“雪前茶”。林辰取了些放进铜壶,沸水注入,茶叶在水里舒展,汤色嫩绿,像把江南的春揉进了雪天的茶盏里。
“老掌柜还画了暖棚的图,”伙计指着盒底的纸条,“说在棚里搭了竹架,等开春就让苗儿爬藤,还说要学谷里的法子,在架下种薄荷驱虫。”
周丫捧着茶杯,忽然指着窗外喊:“雪停了!出太阳了!”
众人抬头望去,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泛着银光,远处的药田被雪盖得严严实实,却掩不住雪下悄悄积蓄的生机。李药师望着药田,忽然说:“该去看看咱们的苗了,虽说盖了稻草,也得松松雪,免得闷坏了根。”
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赵墩子找出最厚的棉手套,周丫把沙棘酱装进小瓷罐,说要带点给苗儿“闻闻香”。林辰提着把小铲,李药师拄着拐杖,一行人踩着积雪往药田走,脚印在雪地上踩出一串深浅不一的坑,像串刚埋下的籽。
药田边的稻草被雪压得沉甸甸的,林辰用铲子轻轻扒开一层,下面露出湿润的泥土,凑近了闻,能嗅到淡淡的药香——是紫菀的根在呼吸。“你看这土,”他指着泥土里的细缝,“冻得正好,既杀了虫,又没伤着根。”
周丫把小瓷罐打开,让沙棘酱的香气飘向泥土:“阿古拉其说,香味能让根长得壮,就像人闻着饭香有劲儿。”
赵墩子在旁边堆了个小雪人,给雪人插上根紫菀的枯枝当胳膊:“让它在这儿守着苗儿,等开春就给它戴朵紫菀花。”
回到学堂时,夕阳已经染红了西边的雪。春杏的伙计要赶在天黑前返程,林辰给他装了罐沙棘酱:“带回去给春杏尝尝,告诉她谷里的苗很好,等开春就盼着三地的苗一起爬藤。”
伙计笑着应道:“肯定带到!春杏姑娘说,等紫菀开花,就请三地的人去江南坐船,在船上喝茶看花,才算圆满!”
火塘里的柴噼啪作响,映得账册上的“冬藏记”格外清晰。林辰在账册上添了新的一页:“小雪日,三地苗情:草原的藏于沙,江南的暖于棚,谷里的眠于土,皆蓄力待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照着三块盖着雪的土地。
周丫趴在桌上,用手指在账册的空白页画着明年的紫菀架,架上结满了带粉边的果,架下围着三地的孩子,手里都捧着三色绳结。赵墩子凑过去,在旁边画了头羊,羊嘴里叼着颗紫菀籽,引得周丫直笑。
林辰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望向窗外的雪。雪光映得天地一片白,却挡不住土里的生机,挡不住三地人心里的盼。他知道,这冬藏不是结束,是积蓄——像那些埋在土里的根,像那些记在账上的盼,都在等着一场春风,便能破土而出,向着阳光生长,把三地的约定,长成满架的繁花,满仓的甜果。
夜深时,雪又下了起来,轻轻落在学堂的屋顶上,像给这藏满春声的地方,盖了层柔软的被。
林辰踩着泥泞的田埂往药田走,棉鞋陷在半融的雪水里,冰凉却透着股活气——这是冻土松动的信号,藏在土里的紫菀根该醒了。
“林先生!快看!”周丫举着个小竹篮跑过来,篮子里装着刚从雪堆里扒出来的野蒜,翠绿的叶子上还挂着冰碴,“俺娘说,野蒜冒头,就该给苗儿松松土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