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的蝉鸣聒噪得像要把天空掀个角,紫菀架下的阴影却成了最舒服的去处。青果已经长到核桃大小,表皮的白霜更厚了,透着隐隐的紫,像被晚霞染过的玉。
林辰坐在羊毛毡上,手里捏着三根线:红的是江南的苏绣线,蓝的是草原的马鬃绳,黄的是西域的驼毛纱。他正学着编结——周丫说,要把三地的线编在一起,系在最先成熟的青果上,才算真正的“三地同心”。
“不对不对,”周丫凑过来,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穿过绳结,“红绳要压在蓝线上面,黄线从中间绕过来,像这样……”她指尖翻飞,转眼就编出个菱形的结,“你看,这样才像把三颗心拧在一起。”
林辰看着她鬓角的汗珠,递过块浸了薄荷水的帕子:“歇会儿吧,日头太毒了。”
“没事,”周丫笑着摇头,辫子上的红绒球晃了晃,“阿古拉其说,她教牧民们编这个结的时候,编错了三十多次才学会。咱们多练几遍,肯定比她强。”
正说着,赵墩子抱着个大西瓜从瓜田跑回来,瓜皮上还沾着泥,他“砰”地把瓜放在石桌上,抹了把脸:“刚摘的‘蜜罐’,保准甜!”说着抄起菜刀,一刀下去,瓜瓤红得流汁,籽黑得发亮。
“给!”他给每人递了块,自己捧着块最大的啃得满嘴是汁,“我爹捎信说,草原的青果开始上色了,阿古拉泰天天守在架下,连觉都舍不得睡,怕被狼叼了去。”
周丫笑得直不起腰:“狼才不吃青果呢,他是怕被鸟啄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出个布包,“对了,春杏托人带来的江南蜜饯,说配西瓜吃解腻。”
蜜饯是用青梅做的,裹着层透明的糖霜,酸中带甜。林辰尝了一颗,忽然瞥见紫菀架角落里,有颗青果的纸袋松了——昨夜的风雨太大,把绳结吹开了。他起身去系,却发现那青果上爬着只七星瓢虫,正慢悠悠地啃着叶片上的蚜虫。
“别碰它!”周丫赶紧拦住,“李药师说,这是益虫,专吃坏虫子。”她小心地把纸袋重新系好,还特意多加了个结,“这颗叫‘星子’吧,你看它旁边的叶子上,总落着星星似的瓢虫。”
林辰点头,在账册上记下:“星子,七月初七,瓢虫栖其上,青果饱满,无虫害。”
午后,远处传来铃铛声,是阿古拉其的商队来了。为首的骆驼背上驮着个大木箱,阿古拉泰跳下来,脸上带着晒出的红晕:“我姐让我送这个来!”
打开箱子,里面是件羊毛毡毯,毯面上用彩色丝线绣着三地风光:江南的乌篷船、草原的蒙古包、谷里的紫菀架,最中间是颗大大的青果,上面系着红、蓝、黄三色绳结。
“我姐说,等青果成熟,就把这毯子铺在摘果的石桌上,咱们围着毯子吃青果,才算圆满。”阿古拉泰指着绳结,“这个结,她练了一个月才绣成,说要比周丫编的好看。”
周丫不服气地撅起嘴,拉着林辰就要比试:“咱们现在就编,让他看看谁编得好!”
林辰无奈地笑着拿出线,却见赵墩子已经笨手笨脚地缠起了线,结果把三根线缠成了一团乱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阿古拉泰也跟着学,手指被线勒出红痕也不在意,反而越编越起劲儿,嘴里还哼着草原的调子。
蝉鸣渐歇时,石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绳结:周丫编的最精巧,像朵绽放的花;林辰编的稳当,结体紧实;赵墩子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憨气;阿古拉泰的带着草原的粗犷,绳尾还缀着个小铃铛。
“都好都好,”李药师拄着拐杖走来,逐一拿起端详,“周丫的像江南的花,林辰的像谷里的石,墩子的像草原的风,阿古拉泰的……像驼铃响。”他把绳结串在一起,挂在紫菀架最高的枝上,“风一吹,就是三地的声音了。”
风果然来了,绳结在风中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林辰望着那些摇曳的结,忽然觉得,这些绳结就像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模样,却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系在一起,风吹不散,雨打不断。
他拿起账册,翻到空白页,画下一个大大的三色绳结,旁边写着:
“绳可结,心可系,三地青果,共待秋实。”
日头偏西时,赵墩子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糟了!我把西瓜籽埋在土里了,会不会长出会结三色绳结的西瓜?”
周丫笑得直揉肚子,阿古拉泰却认真地跑去看:“真能长出来?那我要种在草原上,让每只羊都能吃到带绳结的瓜!”
林辰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望向紫菀架上那些鼓鼓的纸袋,觉得这大暑的傍晚,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那些藏在纸袋里的青果,正在悄悄积蓄着力量,就像他们心里的期盼,沉甸甸的,只等着秋日一到,便要饱满地坠落,把三地的暖,撒进每一寸土地里。
账册的最后,他又添了一行小字:
“今日绳结,明日硕果。”
风带着爽快的凉,吹得紫菀架沙沙作响。那些挂了许久的纸袋终于被撑得鼓鼓囊囊,偶尔有风吹落纸袋,露出里面饱满的果实——紫中带粉的果皮上覆着层薄薄的白霜,像被月光镀过的玉,沉甸甸地坠着藤蔓,把竹架都压得微微弯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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