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清晨带着股沁骨的凉,百草谷的雾比往日出得更浓,像化不开的牛乳,把试验田的紫菀苗裹得只剩隐约的轮廓。林辰踩着结了薄霜的田埂往深处走,靴底碾过枯草的“咯吱”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指尖刚触到一株紫菀的芽苞,忽然瞥见雾里闪过个黑影,快得像被风吹动的树影,待他定睛去看,只剩摇曳的芦草在雾中晃动。
“林先生,周老说芽苞该套防虫袋了!”小石头举着串细麻袋跑过来,袋子上绣着小小的紫菀花,是沈念连夜缝的,“说今年的秋虫比往年凶,得提前防着。”
林辰接过麻袋时,目光仍没离开那片芦草。雾里的风带着股陌生的气息,不是谷里药草的清苦,也不是西域沙棘的酸冽,倒像某种油脂混着尘土的味,沾在鼻尖有些发闷。“你刚才过来时,看见那边有人吗?”他指着芦草深处,声音压得很低。
小石头探头望了望,摇着头笑:“哪有人啊,许是野猫吧?昨儿雷大叔还说,谷里来了只白狐,总在药田边转悠。”
暖房的竹架上,周鹤叔正往防虫袋里装艾草,老人的动作顿了顿,侧耳听着谷外的动静:“这雾天静得反常,连鸟叫都稀了。”他把装了艾草的麻袋递给药童,“套袋时仔细点,别碰伤芽苞,今年的‘谷西混种’结得密,丢一颗都可惜。”
林辰蹲在暖房角落,假装整理药锄,眼角的余光却扫着谷口的方向。雾渐渐散了些,露出远处的青石岗,岗上的老松树影里,似乎有个深色的东西动了动,像有人正躲在树后张望。他忽然想起孟书砚昨天说的,阿古拉的商队在西域遇见过“陌生的驼队”,说是打听紫菀混种的法子,却总在药田外徘徊不去。
“孟书砚,”林辰起身时,顺手拿起墙角的柴刀,“去看看储水缸的水够不够,顺便绕到青石岗那边,看看有没有枯枝需要清理。”
孟书砚愣了愣,很快会意,抄起扁担往外走。他刚拐过暖房的拐角,林辰就听见远处传来“哗啦”一声,像是有人碰倒了石块,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谷外的方向去了。
“是有人!”小石头扒着窗缝往外看,脸涨得通红,“我看见个穿黑褂子的人往山坳跑,手里还拿着个竹筒,不知道装的啥!”
周鹤叔放下手里的麻袋,脸色沉了沉:“早年就听说有药商想偷混种的法子,没成想真摸到谷里来了。”老人往药箱里塞了把剪刀,“你们稳住,我去告诉雷大叔,让他带着人往谷口堵,别让他把籽种样本带出去。”
林辰却按住他的手:“别惊动他,咱们先看看他要干什么。”他走到试验田边,仔细查看那些靠近谷口的紫菀苗,果然在一株“谷江混种”的根部,发现了个小小的竹管,管里塞着张油纸,打开来看,上面用炭笔画着苗根的形态,还标着“第三日观察”的字样。
“是来偷记培育法子的。”林辰把油纸揣进怀里,指腹触到纸上粗糙的笔触,“画得很细,连根须的分叉都记了,看来蹲守不止一天了。”
雾彻底散了时,孟书砚从青石岗回来,手里拿着块撕碎的黑布:“岗上的松树后有脚印,是新踩的,还沾着谷外的红土。这布片挂在树杈上,摸着像油布,防水的。”
红土是谷外独有的,沾了露水后呈暗红色,和林辰刚才在芦草边看到的痕迹一致。林辰忽然想起春杏信里提过,江南有药铺想高价买“谷江混种”的籽种,被苏婉堂拒了,难不成是他们派来的人?
“其其格的信里也提过,”孟书砚翻着昨夜收到的急件,“说西域有个‘百草行’的商队,总打听巴特尔的药田在哪,说要‘高价收购新种’,其其格觉得不对劲,没敢说。”
周鹤叔往防虫袋里多加了把艾草,烟雾在暖房里弥漫开来:“不管是哪路的,敢动谷里的根基,就不能轻饶。”老人的手指在药箱的铜锁上敲了敲,“我这箱里有云卿先生留下的‘**香’,是当年防贼用的,实在不行……”
“先别用强。”林辰望着试验田深处,那里的紫菀苗长得最密,正是“谷西”“谷江”两种混种交错的地方,“他要观察,就让他看,但别让他拿到真样本。小石头,去把那些普通紫菀的籽种混在试验田边,让他‘偷’点回去。”
小石头眨眨眼:“那他不就知道咱们发现他了?”
“要的就是让他知道。”林辰往普通紫菀的苗根边撒了把籽,“让他带假的回去,白费功夫,也让他明白,混种的法子藏在三地人的心里,不是看几眼就能学去的。”
晌午的日头晒得人发暖,林辰故意带着药童们在试验田中央翻土,把混种紫菀的根须露出来,又大声说着“这苗得用雪山的雪水浇才壮”“江南的塘泥最养根”,声音特意往谷口的方向传。他看见青石岗的松树后动了动,知道那人还在听。
雷大叔带着几个药农往谷外走,手里扛着锄头,路过青石岗时故意停下歇脚,大声说“今儿得把谷外的杂树清一清,免得藏了野物”,说罢还往松树后瞥了一眼,惊得树影里的人猛地缩了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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