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后的百草谷像被洗过的翡翠,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水汽。林辰踩着湿漉漉的田埂往试验田走,鞋跟沾着的泥块“啪嗒”掉在地上,惊起几只停在紫菀苗上的蜻蜓,翅膀扇动的声音里,还带着雨珠的轻响。天边的彩虹正慢慢淡去,最后一抹紫却像被谁蘸了颜料,抹在了远处的药田上——那是西域混种紫菀的新叶,在阳光下泛着独特的紫晕。
“林先生!周老在晒药书呢!”小石头抱着摞油纸包从暖房跑出来,纸包上印着“苏婉堂藏”的朱印,是春杏托商队捎来的孤本医案,“说雨后的日头最养纸,晒过的书能多存十年,还说这医案里记着云卿先生用彩虹水制药的法子!”
暖房的竹架上摊满了泛黄的纸页,周鹤叔正用软毛刷轻轻扫去页间的潮汽,老人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纸上的字迹。“你看这页,”他指着其中一张,上面画着个三足鼎,鼎里盛着彩虹映照的雨水,旁边写着“虹水合药,能通三地气脉”,“当年婉丫头总说,彩虹是天地的桥,桥下的水沾着桥的灵气,用来泡药籽,长出的苗能认三地的土。”
竹架旁的陶盆里,果然泡着各色籽种:西域的雪莲籽沉在盆底,江南的紫苏籽浮在水面,谷里的紫菀籽则半沉半浮,像在水里跳着舞。林辰伸手搅了搅,水纹里映出的彩虹残影晃了晃,竟真的像把三地的籽种都圈在了同一个圆里。
“阿古拉的商队带了西域的虹彩石!”孟书砚捧着块拳头大的石头进来,石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石面上还刻着朵紫菀,“说巴特尔在彩虹出现的地方捡的,其其格用这石头磨了粉,拌在羊粪里当肥料,说‘让苗儿也沾沾虹光’,她们的药田边现在堆了二十多块,像条彩色的带子。”
其其格画的虹彩石堆图上,石头的影子在地上拼出条弧线,正好与天上的彩虹重合。图旁写着:“牧民们说,这是雪山神在搭桥,让咱们的药苗能顺着桥走到谷里去。”巴特尔还画了个举着药锄的小人,站在石头堆旁,影子拉得很长,像在往彩虹的方向够。
沈念端着盘蒸百合进来,百合瓣上撒了点紫菀粉,清香里带着点药草的醇。“这是春杏姐教的做法,”她把盘子放在竹架边,“苏婉堂的女孩子们在彩虹消失的地方挖了口井,说‘井里的水永远带着虹光’,她们用这水浇药田,说苗儿长得比别处快,还编了歌谣‘虹落水井中,苗儿根相通’。”
苏婉堂的井栏图上,刻着圈缠枝纹,每圈纹路上都刻着三地的药草名:紫菀、雪莲、紫苏、苍术……像串连在一起的珠链。春杏的信里说:“有个画师来写生,说从没见过这么齐的药田,西域的苗和江南的苗挨在一起,根须在土里缠成了网,他要把这景象画成《三地合苗图》,让后人都知道彩虹搭桥的事。”
试验田的田埂上,雷大叔正用石灰画着线,线的颜色很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这是石勇的主意,”他手里的石灰勺在地上划出浅白的痕,“说药田不用分那么清,划道淡线记着就行,让苗儿想往哪长就往哪长,你看这西域的紫菀苗,都快爬到谷里的苗垄上了。”
小石头蹲在石灰线边,看着两株不同的紫菀苗在线两边互相倾斜,叶片几乎碰到一起,忽然拍手笑:“它们在跨线呢!像在过彩虹桥!”
林辰望着那两株苗,忽然想起云卿医案里的话:“药无地界,就像虹无起止,哪片土养它,它就认哪片土当娘。”此刻才真正明白,那些刻意划分的田垄、那些记着地域的标签,在苗儿眼里或许根本不算什么——它们只认阳光、雨水和虹光,认那些能让它们扎根的温暖,认那些跨越界限也要缠在一起的牵绊。
午后的阳光穿过暖房的窗棂,在药书上投下斑驳的影。周鹤叔把泡好的籽种捞出来,分撒在试验田的各个角落,说“让它们顺着虹光的方向长”。巴特尔送的虹彩石粉被混进了肥料里,撒在田垄上,像撒了把碎星。
其其格画的小人影子,被林辰用树枝拓在了田边的石头上,影子的手正伸向彩虹的方向。春杏的《三地合苗图》草图也被贴在了暖房的墙上,图里的药田没有界限,只有一片连在一起的绿,绿中间架着道彩虹,桥上走着谷里的人、西域的人、江南的人,手里都捧着籽种。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道虹光隐没在远山后,试验田的苗儿却像还沾着虹彩,紫的、绿的、青的叶片在暮色里交相辉映。林辰站在田埂上,看着那些悄悄越过石灰线的苗儿,忽然觉得这彩虹从未消失——它落在了土里,长在了苗里,成了三地药田看不见的桥,让根须能自在地走,让人心能坦然地连,让每株苗都知道,自己的枝头上,永远挂着跨越山水的虹。
处暑的露水比往日常了些性子,天刚蒙蒙亮,就把百草谷的药田裹了层白。林辰踏着露水上山时,裤脚很快被打湿,冰凉的潮气顺着脚踝往上爬,却抵不过鼻尖萦绕的清苦香——那是混种紫菀的新叶沾了露,在晨光里蒸腾出的味,比寻常日子浓了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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