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冰雪在惊蛰这天彻底化开了。檐角的冰棱滴落最后一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里,竟裹着粒紫菀花籽——是去年冬天埋在雪下的,此刻借着融雪的湿润,正悄悄往土里钻。
“林先生!地窖的百草酒能开封了!”小石头举着把小锄头,从谷仓方向跑过来,裤脚还沾着泥,“周校长说今天地气最旺,开坛能引来百药灵!”
林辰放下手里的药筛,跟着他往地窖走。地窖口的藤蔓已经抽出新绿,雷大叔正用斧子撬开封缸的泥盖,沈念则捧着叠新做的布帕,准备接第一碗酒。泥盖刚掀开条缝,醇厚的酒香就漫了出来,混着当归的绵、雪莲的清,还有紫菀花蜜的甜,像把陈年的故事酿开了。
“先敬苏先生!”周鹤叔拄着拐杖,第一个上前,林辰舀出半碗酒,轻轻洒在窖口的土地上。酒水渗入泥土的瞬间,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破土的声音——是谷里的药苗,在借着酒气往上蹿。
孟书砚从西域赶回来了,身后跟着阿古拉和几位牧民代表。阿古拉怀里抱着个羊皮袋,里面是新采的“冰绒花”,花瓣上的绒毛像裹着层雪:“这花,治烫伤最好,苏先生当年教过部落的人,现在我们带来,换百草酒。”
沈念从玉泉河带来了张奶奶,老人穿着新做的蓝布衫,手里提着篮刚蒸的米糕:“我来沾沾喜气,也给苏先生磕个头,当年若不是她,我这把老骨头早埋了。”说着,就对着窖口深深鞠了一躬。
邻县的陈郎中和春杏也来了。春杏穿着件淡紫色的布裙,裙摆绣着金缘紫菀,手里捧着个锦盒:“这是女孩子们做的‘同心药囊’,里面装着各地的药草,给谷里留个念想。”锦盒打开,药囊上的绣线五彩斑斓,回春藤缠着雪灵芝,紫苏叶衬着冰绒花,像把四海的药香都绣在了一起。
开坛的酒被分倒在粗瓷碗里,众人围坐在谷场的长桌旁,举杯共饮。酒液入喉,先是微苦,继而回甘,最后满嘴都是药草的清芳,像把这些年的故事都喝进了肚里。
“今年要在西域建座‘百草分院’,”孟书砚喝得脸颊通红,“阿古拉当院长,我来教医案,让牧民的孩子都能识药、懂药,再也不用怕风寒。”
春杏跟着说:“苏婉堂要收更多女徒弟,把苏先生的妇科方子传到江南去,让那边的姐妹也能好好治病。”
张奶奶拉着小石头的手,往他兜里塞米糕:“好孩子,要好好学,将来把药铺开到京城去,让皇帝老子也知道,咱百草谷的药最灵!”
林辰望着众人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杯酒里泡的不是药草,是梦想,是传承,是娘当年未说出口的期盼。她当年一个人背着药箱走南北,不就是想让更多人能靠药草过上好日子吗?现在,她的梦正在变成现实,像谷里的紫菀花,一朵挨着一朵,开成了海。
酒过三巡,周鹤叔让林辰把娘的牛皮药箱取来,放在长桌中央。众人轮流上前,或摸一摸铜杵,或看一看针刀,像在触摸一段温暖的岁月。阿古拉把冰绒花放进药箱,春杏塞进去个同心药囊,小石头则把自己画的紫菀花贴在箱盖内侧,说“这样苏先生就能看见新的花了”。
林辰最后一个上前,往药箱里放了本新装订的册子——是这几年各地药校的学员名录,从孟书砚到阿古拉,从春杏到小石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他忽然明白,这药箱装的从来不是冰冷的器具,是一颗颗滚烫的心,是一代代医者的坚守,是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归途的根。
夕阳西下时,众人陆续散去。孟书砚带着牧民往西域赶,说要赶在春播前把分院的地基打好;春杏和陈郎中要回邻县,女孩子们还等着她们教新的方子;张奶奶则拉着沈念的手,说要学做紫菀花蜜,带回玉泉河给乡亲们尝尝。
林辰站在谷口,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忽然觉得百草谷像座灯塔,亮在群山之间,指引着每个带着药香的人,往更远的地方去,却又让他们无论走多远,都记得回来的路。
暖房的灯又亮了。林辰坐在案前,看着娘的药箱,里面的物件越来越多,故事也越来越长。他翻开《百草秘录》,在最后一页写下:
“春开百草酒,四海药友聚。药箱藏新物,薪火代相传。娘,您看,这人间的药香,正往远疆去,往岁月去,生生不息,从未断绝。”
写完,他抬头望了眼窗外。新栽的金缘紫菀已经破土,嫩芽顶着层薄壳,像群刚睡醒的孩子,正往阳光里使劲钻。远处的玉泉河泛着粼粼波光,载着新的酒香,新的希望,往更远的地方流去了。而百草谷的灯,会一直亮着,等着下一个春天,等着更多药草发芽,更多故事生长。
百草谷的夏日漫长得像场梦。暖房外的老槐树已经枝繁叶茂,浓密的绿荫罩住半座谷场,树下摆着张青石桌,周鹤叔常坐在那里,给孩子们讲娘当年采药的故事。阳光透过叶隙筛下来,在他银白的胡须上跳动,像撒了把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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