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冰消得总带着股韧劲。沈念蹲在溪边,看着最后一块浮冰顺着水流漂远,冰面折射的阳光晃得他眯起眼。他手里攥着颗光滑的鹅卵石,是昨天在溪底摸的,打算用来练弹弓——经过一个冬天的练习,他现在能打中三丈外的山楂核,连周鹤叔都夸他“眼比鹰尖”。
“在发什么呆?”阿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春晨的清冽。他肩上扛着把锄头,锄刃还沾着新翻的泥土,“林辰说今天要种新的薄荷苗,再不去暖房取种子,就要误了时辰了。”
沈念跳起来,把鹅卵石揣进兜里,跟着阿默往暖房跑。路过药圃时,他瞥见去年种的当归冒出了嫩红的芽,像刚出生的小虫子,怯生生地探着头。
“这当归长得真好,”沈念蹲下来扒拉着泥土,“比书上画的壮实多了。”
“那是因为你去年冬天给它盖了草席,”阿默放下锄头,指尖碰了碰当归芽,“林辰说,草药也通人性,你对它好,它就长得旺。”
暖房里暖意融融,架子上摆着一排排陶盆,里面是育好的薄荷苗,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露水。林辰正用小铲子把苗分到竹篮里,见他们进来,扬了扬下巴:“来得正好,念儿负责把苗分到畦里,阿默你翻地,注意别伤着去年的老根。”
沈念小心翼翼地抱起一盆薄荷苗,指尖刚碰到叶片,就被绒毛刺得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林辰笑着递给他副薄手套:“这品种的薄荷绒毛密,防虫害,但也容易让人过敏,戴上手套稳妥些。”
阿默已经开始翻地了,锄头落下的声音均匀有力,在泥土里翻出湿润的黑浪。沈念看着他弯腰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袖口磨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还是去年冬天缝的,当时苏晴姐姐说要换件新的,他说“还能穿”。
种完薄荷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沈念坐在田埂上啃干粮,看着阿默用竹耙把土耙平,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掉,砸在泥土里,洇出小小的湿痕。
“阿默哥,歇会儿吧。”沈念递过去水囊,“林辰哥说干活要劳逸结合,不然会累坏的。”
阿默接过水囊喝了口,水珠沾在他的喉结上,像刚落下的露水。“等把这几畦耙完就歇,”他指着远处的溪岸,“下午去那边种些菖蒲,能净化水质,还能当药引。”
沈念的眼睛亮了:“是不是《本草图经》里说的‘生于水泽,叶如剑’的菖蒲?我还没见过呢!”
“见过,”阿默笑了笑,“去年你在石洼村喝的驱寒汤里就有,只是你光记得山楂干的甜味了。”
提到石洼村,沈念突然想起狗剩。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和紫苏:“这是给狗剩准备的,他娘的咳嗽还没好利索,林辰哥说用这个泡水喝管用。”
“下午种完菖蒲就去,”阿默擦了擦汗,“顺便看看他们村的药圃种得怎么样了,上次教的紫苏种植法,不知道他们学会了没。”
正说着,苏晴提着个竹篮过来,里面是刚蒸好的艾草糕,碧绿的颜色像极了田埂边的春草。“刚从镇上回来,”她把糕分给众人,“布庄的老板说,上次染的药草纹布卖得好,让再送几匹过去,还说要给念儿做件新褂子当谢礼呢。”
沈念咬了口艾草糕,清香混着米甜在舌尖散开,突然想起狗剩娘做的布鞋——那双绣着兔子的鞋,他一直舍不得穿,藏在枕头底下,每次拿出来看,都觉得脚心暖暖的。
去石洼村的路比冬天好走多了,溪水解冻后汇成小瀑布,在山涧里撞出碎玉似的浪花。沈念背着药篓走在前面,时不时停下来采几株溪边的车前草,嘴里哼着林辰哥教的认药歌:“车前草,生道旁,叶如匙,籽如房……”
阿默跟在后面,手里提着给狗剩娘的药包,听着他跑调的歌声,嘴角忍不住上扬。路过界碑时,沈念突然停下来,掏出块抹布擦上面的灰:“阿默哥,你看,这字能看清了!”
界碑上的“百草谷”三个字被风吹日晒得有些模糊,但“谷”字的最后一捺还很清晰,像只伸展的手。沈念从兜里掏出支红漆笔——这是上次苏晴染布剩下的,他偷偷藏了支,“我们给它描描吧,像描眉一样。”
阿默看着他踮着脚往界碑上涂漆,红漆在他指尖蹭出点点痕迹,像沾了血。他突然想起母亲柳月娘的梳妆盒,里面也有支红漆笔,是用来修补屏风上的花纹的,母亲总说“东西旧了不怕,补补就新了”。
“小心点,别蹭到衣服上。”阿默走过去扶着他的腰,“漆不好洗。”
沈念的腰被他扶着,突然觉得有点痒,手里的漆笔晃了晃,在“草”字上多描了一道。两人看着那道歪歪扭扭的红痕,都笑了——像个调皮的孩子在偷偷画记号。
石洼村的变化让沈念吃了一惊。去年还漏风的土坯房多了几间新盖的砖房,村口的空地上辟出了片药圃,里面种着紫苏和薄荷,虽然长得不如百草谷的壮实,却也绿油油的,透着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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