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静心禅院时,天空飘起了小雪。林辰裹紧了身上的旧袍,怀里揣着云舒托带的静心草、了尘和尚的日记,还有那枚“云”字玉牌,指尖传来的温度驱散了不少寒意。他没有直接往北境,而是绕了段路,往寒川深处的“铸器谷”去——云舒说过,了悟前辈很可能在那里,与其等他们寻来,不如主动带着碎片去汇合,或许能让重铸镇岳钟的事更顺利些。
寒川的雪下得极静,落进松林里只听得见簌簌轻响,天地间一片素白,连星兽的踪迹都被覆盖得干干净净。走了约莫五日,远远望见山谷入口立着块黑石,上面刻着“铸器谷”三个大字,笔画间嵌着细碎的铜屑,想来是常年被火星溅到形成的。谷口没有守卫,只有个歪歪扭扭的木牌,写着“熔火需静,扰者勿入”。
林辰刚走进谷,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味,混着松木燃烧的香气,还有种说不清的暖意。谷内两侧的岩壁上凿着不少石洞,洞口大多挂着棉布帘子,隐约能看见里面跳动的火光,偶尔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像在演奏一曲古朴的乐章。
最深处的石洞最大,洞口的棉布帘子上绣着个褪色的“悟”字,想必就是了悟前辈的住处。林辰刚走到帘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粗哑的咳嗽声,接着是铁器落地的脆响,还有人低低地骂了句:“这破腿,连块铁都摁不住!”
他轻轻掀开帘子,只见洞内火光熊熊,一个断了左腿的老者正拄着铁拐,弯腰去捡地上的铁锤。老者穿着件满是补丁的皮围裙,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脸上布满被火星烫出的小疤痕,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像熔炉里的火。
“你是……”老者抬头看见林辰,警惕地眯起眼,手悄悄摸向身边的铁钳。
“晚辈林辰,来自静心禅院,是了尘前辈让我来的。”林辰拿出那半块镇岳钟的碎片,“还带着云舒师姐托送的另一半。”
老者看到碎片,手猛地一顿,铁钳“当啷”掉在地上。他盯着碎片上的“镇岳”二字,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了尘……那老东西还活着?”
“活着,还带着两个孩子,守着禅院。”林辰把碎片递过去,“他说,当年的事,不怪任何人。”
老者接过碎片,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锈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指着洞内的石凳:“坐吧。二十年了,我以为……以为镇岳寺的人,就剩我这个废人了。”
他拄着铁拐,挪到熔炉边,添了块松木,火光顿时旺了些,照亮了洞壁上挂着的图纸——上面画的都是钟的样式,有的古朴厚重,有的精巧灵动,显然是琢磨了很久。“我这腿,就是当年护钟时被砸断的。”老者敲了敲自己的义肢,发出空洞的声响,“逃出来后,就躲在这铸器谷,想着有朝一日能把钟重铸起来,可试了无数次,都不成。”
林辰看着图纸上的批注:“火太烈,失了钟魂”“铜不纯,缺了暖意”,突然明白他说的“不成”不是手艺不够,是少了些东西。
“前辈觉得,缺了什么?”
老者叹了口气,从墙角拖出个木箱,里面装满了碎铜片,都是这些年尝试重铸失败的成品。“你看这些,”他拿起一块,对着火光照了照,“铜料够纯,火候够足,可敲起来的声音是死的,没有镇岳钟那种能安抚人心的活气。后来我才想明白,那口钟当年能镇住戾气,不是因为铜料好,是因为铸钟时,了尘带着师弟们往里面融了自己的血,山下的村民往里面塞了五谷杂粮,连路过的行脚僧,都对着熔炉念了段经文……”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现在就我一个人,融进去的只有戾气和不甘,怎么可能成?”
林辰想起了尘和尚日记里的话:“钟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的心意聚在一起,死钟也能发出活声。”他从怀里取出云舒的木雕、了尘的日记,还有那枚“云”字玉牌,“前辈看,这些算不算心意?”
老者拿起木雕,看到流云托着钟片的模样,突然笑了:“是小云那丫头的手艺吧?她小时候就爱往我这送木柴,说要学铸钟,结果连锤子都拿不稳。”他又翻开日记,看到“师弟说我剑太硬”那页时,手指猛地停住,眼眶红了,“这是我写的!当年我总说他剑招太刚,劝他学学溪流,没想到……他竟记了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喘息:“林师弟?了悟前辈?”
林辰和老者同时回头,只见云舒站在雪地里,身上落满了雪花,脸颊冻得通红,怀里紧紧抱着个布包。“我……我怕你们等急,就抄了近路翻过山来的。”她走进洞,解开布包,里面是个小小的陶罐,“这是静心禅院老梅树的枯枝,了尘前辈说,烧着了能添份暖意。”
老者看着陶罐里的枯枝,又看看云舒冻得发紫的指尖,突然抹了把脸,不知是哭是笑:“好,好啊……雪天送柴,跟当年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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