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照影落絮无声 第16章 夜访博古斋

父亲笔记本的初步破译，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薇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也彻底改变了她在沈惊鸿布局中的分量。她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保护和打磨的“工具”或“合作者”，而是握有关键线索、不可或缺的核心一环。

沈惊鸿对她的态度，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微妙变化。他依旧深沉难测，命令式的口吻未曾改变，但那份居高临下的审视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平等的重视。他不再仅仅将她隔绝在安全屋内训练和等待任务，而是开始让她参与更高层级的信息分析和决策讨论，尽管大多时候仍是他在主导。

“根据你破译的内容，‘九鼎之秘’与东北的异常活动关联紧密。”书房内，沈惊鸿指着铺开的地图，上面标注着一些林薇破译出的关键词对应的大致区域，“日本人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表面上进行地质勘探，实则像是在寻找某种特定的……能量源，或者古代遗迹。”

“能量源？遗迹？”林薇蹙眉，这听起来愈发超出常理，“父亲笔记里提到的‘气运’，难道真的存在某种实质性的载体？”

“玄学之说，虚无缥缈。”沈惊鸿语气冷峻，“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基于古代传说或秘闻的、被赋予了特殊象征意义的实际目标。可能是某种稀有矿物，某种失传的技术，甚至是……一种具有战略价值的古代文献或地图。日本人将其神话，不过是为了凝聚人心，或者掩盖其真实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分析冷静而务实，驱散了一些林薇心中因“气运”二字而产生的玄奥感。但无论如何，父亲用生命守护、各方势力疯狂争夺的秘密，其重要性毋庸置疑。

“秦守仁是关键。”林薇指向笔记中反复出现的“访秦”记录，“父亲多次找他，示之以‘钥’（很可能就是木匣中的物品），他一定知道更多内情。那个木匣里的‘钥’，究竟是什么？”

“这也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的。”沈惊鸿目光锐利，“秦守仁此人，深居简出，性情古怪，且极其警惕。常规接触，很难让他开口。而且，经过上次木匣被劫，他恐怕已成惊弓之鸟，博古斋周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那我们该如何接近他？”林薇问道。她知道，沈惊鸿既然提起，必然已经有了计划。

沈惊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书柜旁，取出一个狭长的、同样古旧的木盒，打开。里面并非文件，而是一套文房四宝，以及几卷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绢帛。

“秦守仁嗜古物如命，尤其对上古金石、甲骨文字，有着近乎痴迷的研究。”沈惊鸿缓缓道，“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

他拿起其中一卷绢帛，小心地展开。上面用朱砂描绘着一些极其复杂、古朴的奇异符号，与林薇父亲笔记本中和她在博古斋所见到的，属于同一体系，但更加完整、繁复！这些符号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力量，线条盘根错节，似鸟兽，似星辰，又似某种无法理解的几何图形。

“这是……”林薇被这卷绢帛吸引，她能感觉到这些符号与她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源自穿越的联系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这是我们从一处极其隐秘的、可能与古代某个秘密教派有关的遗迹中，冒险取得的拓片摹本。”沈惊鸿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其上的符号体系，比你父亲笔记中记录的更为古老和完整。据我们有限的破译，其中似乎涉及到星辰运行、地脉能量等极其玄奥的内容，或许……就与日本人寻找的‘九鼎之秘’有关。”

他将绢帛推到林薇面前：“这是我们目前能拿出的、最有分量的‘敲门砖’。”

林薇瞬间明白了沈惊鸿的计划。“您想让我，带着这个，再去一次博古斋？”

“不是白天，是晚上。”沈惊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明晚子时，你独自一人，去博古斋后门。会有人接应你进去。陈锋会在外围策应，确保安全。”

“独自一人？子时？”林薇心中凛然。这无疑是一次极其冒险的行动。深夜独自前往一个被多方势力盯梢的敏感地点，去见一个性情古怪、深浅不知的关键人物。

“秦守仁不会在白天、在可能有耳目的情况下，谈论任何敏感话题。只有在这种时候，用他无法拒绝的东西，才有可能敲开他的嘴。”沈惊鸿看着她，眼神深邃，“你害怕吗？”

林薇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不怕。”她知道，这是接近真相必须付出的代价。而且，经历了“蓝宝石”舞厅的枪战和破译密码的挑战，她的胆识和信心都已今非昔比。

“很好。”沈惊鸿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记住，你的目的，是弄清楚‘钥’究竟是什么，‘九鼎之秘’到底指向何物，以及……你父亲当年还发现了什么。见机行事，安全第一。”

他将那卷珍贵的绢帛摹本仔细卷好，放入一个不起眼的画筒中，交给林薇。“贴身藏好。”

接下来的时间，林薇反复研究那卷绢帛摹本上的符号，试图记住更多的细节，同时也为明晚的会面做着各种预案。她不知道秦守仁会是什么反应，是欣喜若狂，还是更加警惕？甚至……会不会有陷阱？

沈惊鸿则忙于调派人手，布置对博古斋周围区域的监控和清理，确保明晚的行动尽可能隐秘和安全。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流逝。第二天晚上，亥时刚过（约晚上11点），林薇便做好了准备。她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裤，将画筒用油布包裹，贴身固定在胸前。她没有携带明显的武器，只在小腿处绑了一把匕首，并在袖口藏了几枚经过改装的、能制造短暂烟雾和强光的特制铜钱（老枪给的“小玩意儿”）。

陈锋开车将她送到了离霞飞路还有几条街的地方。夜色深沉，细雨再次不期而至，为这次秘密行动增添了几分阴郁和掩护。

“林小姐，一切小心。按计划，我在三百米外的路口接应。如有变故，发信号。”陈锋递给她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简易信号发射器，只能发出一次短暂的特定频率信号。

“明白。”林薇接过信号器，藏好，深吸一口清冷潮湿的空气，推开车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雨丝细密，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模糊的光晕。林薇压低帽檐，脚步轻捷而迅速地穿过一条条小巷，绕开可能存在的眼线，朝着博古斋的后巷方向摸去。

博古斋所在的区域，在白日里是繁华的商业街，到了深夜，却是一片死寂。后巷狭窄而肮脏，堆放着垃圾桶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烂和垃圾混合的气味。

林薇按照沈惊鸿指示的方位，找到了博古斋后墙一处不起眼的、看似废弃的小门。她左右观察，确认无人跟踪后，按照约定的节奏，轻轻叩响了门板——三长两短。

门内沉寂了片刻，随即传来极轻微的“咔哒”一声，门栓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打量了她一下，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开大了一些，足以容一人侧身通过。

林薇没有任何犹豫，闪身而入。门在她身后迅速关上，重新落栓。

门内是一条更加黑暗、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空气中那股陈旧的纸张、木头和香料混合的气味更加浓郁。引路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看不清面容的老仆，他提着一盏光线微弱的油灯，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

通道曲折，似乎绕过了博古斋前面店铺的区域，直接通往居住的内室。林薇紧跟其后，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留意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终于，老仆在一扇低矮的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了一条缝，对林薇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则提着油灯，退入了旁边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薇定了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比她想象的要宽敞一些，但依旧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绿罩子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区域。秦守仁就坐在台灯后的阴影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中，如同两点寒星，正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林薇。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林薇的心微微一提。

“你果然来了。”秦守仁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戒备，“还带来了……不该带的东西。”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林薇的外衣，看到她怀中那个画筒。

林薇没有废话，直接走到书桌前，将画筒取出，放在桌上。“秦老板，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为此而来，也为我父亲林翰文而来。”

听到“林翰文”三个字，秦守仁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呼吸似乎也急促了几分。他没有去看画筒，而是紧紧盯着林薇：“你不该来！更不该碰这些东西！你父亲的下场，你看不到吗？！”

“正因为看到了，我才必须来。”林薇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我想知道，家父因何而死？他守护的‘钥’究竟是什么？‘九鼎之秘’又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秦守仁猛地低吼一声，情绪有些失控，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帕捂住嘴，林薇眼尖地看到，那手帕上似乎沾染了一丝暗红！

他受伤了？! 林薇心中一惊。是旧伤，还是……新伤？

“秦老板，您……”

“闭嘴！”秦守仁喘着粗气，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愤怒，“你们这些人……沈惊鸿也好，日本人也好……都一样！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然后呢？然后就是灭口！就像他们对林翰文那样！”

他的话证实了林薇的猜测，父亲果然是被灭口的！而且，秦守仁自己也因此受到了牵连甚至伤害！

“秦老板，我和他们不一样。”林薇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他，“我是林翰文的女儿，我只想知道真相，为我父亲讨回公道。沈先生……他或许手段非常，但至少，我们的目标，暂时与阻止日本人的阴谋是一致的。”

她将桌上的画筒往前推了推：“这卷摹本，或许能帮你解开更多那些符号的奥秘。作为交换，我只希望您能告诉我，当年我父亲给您看的‘钥’，究竟是什么？”

秦守仁的目光，终于无法控制地落在了那个画筒上。那眼神，充满了贪婪、渴望，以及深深的挣扎。林薇知道，她押对了宝。对秦守仁这种痴迷于古物研究的人而言，这卷前所未见的、完整的古老符号摹本，诱惑力是致命的。

他颤抖着手，伸向画筒，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反复几次。内心的天人交战显而易见。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细微的雨声。

良久，秦守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浑浊的双眼望着天花板，喃喃道：“罢了……罢了……都是命数……”

他转过头，看着林薇，眼神复杂难明：“你……比你父亲，更像他年轻的时候……执拗，不怕死……”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低沉而沙哑：

“你父亲当年给我看的，不是实物，是一张……绘制在某种奇异兽皮上的地图残片，还有……半把造型古怪的青铜钥匙。”

地图残片？青铜钥匙？林薇屏住了呼吸。

“那地图的材质，非帛非纸，水火不侵，上面绘制的，并非山川地理，而是……星图与地脉的交汇点，标注着一些用这种古老符号书写的地点。”秦守仁指向画筒，“而那半把青铜钥匙，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与这类似的密文，钥匙的齿痕……非人间常见，更像是用来开启某种……非自然的门户。”

他的描述，让林薇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星图地脉？非自然门户？

“父亲说那是‘钥’？”

“是开启‘锁’的‘钥’。”秦守仁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而‘锁’……据你父亲推测，很可能就与传说中的‘九鼎’有关。他说……‘九鼎’并非单纯的青铜礼器，而是……镇压华夏气运的……阵眼！日本人寻找的，就是破坏或者说……夺取这气运的方法！”

镇压气运的阵眼？！林薇被这个说法震惊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现代科学的理解范畴！

“这……这太荒谬了！”林薇忍不住道。

“荒谬？”秦守仁惨然一笑，“我也希望是荒谬的。但你父亲找到的那些线索，那些符号中蕴含的、远超我们认知的古老智慧……还有日本人不惜一切代价的寻找……都在指向这个看似荒谬的可能！”

他猛地抓住林薇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灼灼：“你父亲怀疑，上古时期，或许真的存在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调动天地力量的文明或技术。‘九鼎’就是其核心遗留。而日本人，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秘密，他们想找到并控制它！如果被他们得逞……华夏危矣！”

林薇感受着秦守仁手上传来的冰冷和颤抖，看着他眼中那并非伪装的恐惧与急切，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父亲留下的，不仅仅是秘密，更是一个可能关乎文明存续的警告！

“那地图残片和钥匙……”

“都被你父亲收在那个木匣里！”秦守仁松开手，颓然道，“他预感不妙，曾想将东西转移给我保管，但我……我胆怯了，拒绝了。没想到……到底还是被人抢走了……”

原来木匣里装的是地图残片和半把青铜钥匙！这就是“钥”的真正含义！

“抢走木匣的人，您有线索吗？”林薇急切地问。

秦守仁摇了摇头，眼神恐惧：“那些人……神出鬼没，身手诡异……不像是普通的匪类……我怀疑……他们和寻找‘九鼎’的势力，是一路的……”

线索似乎在这里又断了。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异响！

秦守仁脸色骤变！林薇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有人！

而且，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