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往西三十里,有个叫石门坎的地方,两座山崖对峙如门,中间一条古道穿行而过。
这条路,村里人现在很少走了,宁愿多绕十里路走新修的公路。但那年秋天,我不得不走一趟。
事情是这样的:我爷爷病重,县里大夫开了方子,缺一味药引,只有石门坎对面山上的野生天麻才有效。时间紧迫,等不及绕远路,我只好硬着头皮走那条古道。
动身那天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村庄。秋日的田野上,稻谷已收割完毕,只剩下整齐的稻茬。几个早起的村民正在田里忙碌,远远地传来他们交谈的声音,混着鸟鸣犬吠,构成一幅熟悉的乡村晨景。
母亲送我至村口,往我口袋里塞了两个热乎乎的鸡蛋,又悄悄在我衣领别了根缝衣针。我知道这是辟邪的老法子,心里虽不以为然,但看她担忧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过了石门坎就快走,别回头,别接话,天黑前一定回来。”母亲反复叮嘱。
我点点头,背上竹篓,踏上了西行的小路。
初秋的乡村美得如同画卷。路旁的乌桕树叶子已经开始转红,一簇簇如火焰般燃烧。
远处的山峦层林尽染,黄的银杏,红的枫树,绿的松柏,交织成一片绚烂的锦缎。山涧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偶尔能看见小鱼游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菊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我一路快步行走,约莫两个时辰后,终于到了石门坎。
这里的地势果然险要,两座陡峭的石山相对而立,中间一条宽约丈余的通道,宛如天然门户。
古道从中间蜿蜒穿过,路旁怪石嶙峋,古木参天。虽是正午时分,但由于山势遮挡,阳光难以完全照入,通道内显得格外阴凉幽暗。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石门。
一进石门,温度骤然降低了好几度。外面的鸟鸣虫叫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通道长约半里,我加快脚步,想尽快通过。
走到中途,我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异样,像是有人在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停下脚步,猛地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只有风吹动落叶的沙沙声。
我摇摇头,觉得自己太过紧张,继续前行。但没走几步,那种被跟随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我没有回头,而是放慢脚步,侧耳细听。
果然,除了我的脚步声外,还有另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与我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再次猛地转身,依然什么也没看到。但就在我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一块巨石旁,似乎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
我顿时汗毛倒竖,想起村里的传说:石门坎是阴阳交界处,常有孤魂野鬼在此游荡,寻找替身或同行者。
我不敢再多想,拔腿就跑。奇怪的是,我跑得快,后面的脚步声也快;我慢下来,后面的脚步声也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终于看到石门的出口了,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我心中稍安,鼓起最后力气冲了出去。
一出石门,温暖的阳光立刻洒满全身,那种被跟随的感觉也消失了。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回头望向幽深的石门通道,心里仍有余悸。
休息片刻,我继续赶路。翻过两座山,找了好长时间,终于在背阴处的松林下,我找到了需要的野生天麻。小心挖了几株,用苔藓包好放入背篓,看看日头已偏西,不敢耽搁,立即原路返回。
再回到石门坎时,已是下午四点多。秋日天黑得早,山谷里已经开始昏暗起来。站在石门入口,我犹豫不决——穿过去,意味着可能要再次经历早上的恐怖;不穿,绕路回去肯定要走到半夜。
最终,我咬咬牙,决定还是冒险穿过去。爷爷等着药救命,耽误不得。
踏入石门,比早上更加阴冷昏暗。通道内的光线已经相当暗淡,两侧石壁投下长长的阴影,随着天色渐晚,那些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晃动。
我硬着头皮快步前行,心中默念着村里老人教的驱邪口诀。走到一半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脚步声又出现了。
这次更加清晰,甚至能听出是布鞋踩在落叶上的细微声响。我不敢回头,拼命向前走。通道出口已经可见,但似乎比早上遥远了许多。
就在离出口还有百步之遥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紧接着,一个影子从我身旁缓缓掠过,走在了我的前面。
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透明,但确实存在。它走得不快,步伐轻盈,仿佛脚不沾地。我看不清它的面容,只能辨认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像是个穿着旧式长衫的人。
我僵在原地,浑身冰冷,眼睁睁看着那个影子向前飘去。它走了十几步后,停了下来,微微侧身,像是在等我。
我进退两难,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想起母亲的叮嘱——“别回头,别接话”,可没说不让跟着走啊。眼下这情形,难道是要我与它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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