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通往镇上的那条土路,有十五里长,两边不是荒坡就是坟地。
老辈人说,这条路是“阴阳道”,白天走人,晚上走鬼。尤其是每月十五月圆夜,活人最好别在子时后踏上这条路,免得撞见不该撞见的东西。
村里胆大的后生不信邪,但吃过亏的都老实了。
我小时候就听过不少关于这条路的邪门事,可真正让我深信不疑的,是堂叔林青山的经历。
那年秋天,林青山媳妇临盆,突然大出血,村里接生婆束手无策。天黑得跟锅底似的,狂风卷着落叶拍打纸糊的窗户。林青山一跺脚,必须去镇上请大夫。
“他爹,别走夜路,等天亮吧。”媳妇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角。
林青山看着媳妇惨白的脸,心一横:“不行,等不到天亮了。”
他揣上两块干粮,拎起马灯,一头扎进浓墨般的夜色里。
风在耳边呼啸,像无数冤魂在呜咽。林青山的马灯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四周黑得仿佛能把光都吞掉。
他不敢回头,村里老人说,人肩头有两盏灯,走夜路回头会熄灯,鬼就容易上身。
土路蜿蜒穿过老坟坡,这里坟头挨着坟头,几棵歪脖子树在风中张牙舞爪。林青山心跳如鼓,硬着头皮往前走。就在这时,马灯忽闪几下,灭了。
他心头一沉,摸出火柴划亮,可刚点燃,一阵阴风就吹灭了。再划,又灭。林青山额头冒出冷汗,这风邪门,分明只吹火柴,不吹身旁的野草。
正当他手足无措时,前方隐约出现一点光亮,越来越近,是个提着灯笼的人影。
“谁?”林青山颤声问道。
人影走近,灯笼昏黄的光照出一张模糊的脸,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不合时宜的厚棉袄,虽然已是秋凉,但远不到穿棉袄的时候。
“是去镇上吗?”老头声音沙哑,像是喉咙里塞了把沙子。
林青山如遇救星:“是啊,老哥,我媳妇难产,得去请大夫。这灯灭了,能不能借个光同行一程?”
老头点点头,没说话,转身示意林青山跟上。说来也怪,老头灯笼的光虽然昏暗,却能照亮周围一大片地方,风似乎也小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青山心里着急,步子迈得大,可无论走多快,老头总是不紧不慢地领先他两三步。有几次他想追上并肩走,却怎么也缩短不了那点距离。
走着走着,林青山觉得不对劲。这老头面生得很,不是附近村的,而且这大半夜的,一个老人独自在阴阳道上做什么?他偷偷打量,发现老头走路悄无声息,灯笼里的蜡烛也不见缩短。
林青山心里发毛,想起老人讲的鬼故事,莫非遇上“引路鬼”了?他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咧嘴,不是做梦。
就在这时,他们经过一片乱葬岗,林青山隐约听见有哭声,像是小孩。他下意识放慢脚步,老头却头也不回地说:“别管,那是找替身的怨灵。”
林青山头皮发炸,这老头不仅知道他在想什么,还直接点破了那东西的来历。他不敢再多事,紧跟着老头往前走。
路过一棵老槐树时,树上突然垂下一条麻绳,套成一个圈,正好悬在路中央。林青山吓得后退一步,老头却像没看见似的直接穿过,那麻绳竟像烟雾一样散开了。
“老哥,刚才那绳子……”林青山声音发抖。
老头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在灯笼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似乎变了形,嘴角咧到一个不自然的弧度:“阴阳道上什么都有,别看,别听,别应声,跟着光走就行。”
林青山腿软了,但想到命悬一线的媳妇,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终于出现镇口的灯火。林青山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见老头停下脚步,灯笼的光突然变得惨绿。
“到了。”老头说着,慢慢转过身来。
林青山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根本不是活人的脸,青灰的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窝深陷,里面空无一物。
“你……”林青山吓得魂飞魄散,连退几步。
老头咧开嘴,露出黑洞洞的口腔:“三十年了,终于有人肯跟我走这段路了。”
林青山突然模糊的记起父亲讲过的一件事:三十年前,有个外乡老头夜里走阴阳道,失足摔死在山沟里,等发现时已经被野狗啃得面目全非。
从此后,每逢月黑风高夜,就有个老鬼在阴阳道上找同行者。
“谢谢你陪我走这段路。”老鬼的声音忽然变得凄楚,“我一个人走了三十年,太寂寞了。”
林青山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老鬼抬起干枯的手,指向镇子的方向:“去吧,你媳妇还有救。记住,以后月圆夜,别走阴阳道。”
说完,老鬼和灯笼像一阵烟般消散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青山愣了片刻,拔腿就往镇上跑。到了私人医馆,他拼命敲门,老大夫睡眼惺忪地开门,听说是难产,赶紧收拾药箱跟着出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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