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屋头那只公鸡开始抽烟的时候,我就晓得事情不对了。
今年夏天,热得邪门,四川坝子像个蒸笼,知了叫得人心慌。
我家那只养了五年的红毛公鸡,往常天不亮就扯起脖子打鸣,声音洪亮得能震醒半个村,这几天却屁都不放一个,整天蹲在院坝角落那根烂木桩上,歪起个脑壳看人,眼神死沉沉的,像两个黑窟窿。
起初我没在意,以为是热瘟了。直到那天下午,我从地里回来,热得浑身汗臭,想坐到门槛上抽根烟歇口气。
刚把烟点起,吸了没两口,就看见那公鸡从木桩上跳下来,不紧不慢地走到我面前,仰起脖子盯着我嘴上的烟卷。
“看啥子看?你个背时瘟鸡,还想抽烟咯?”我笑骂了一句,没理它。
它没动,还是歪着脑壳看。那眼神,硬是有点怪,不像鸡,倒像……像个人在琢磨事。我心里头有点发毛,把烟拿到一边。结果这瘟生,居然往前凑了两步,脖子一伸,尖嘴一张,把我吐出来的那个烟圈,吸了进去。
我日!我当时就愣住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那公鸡吸了那口烟气,居然像人一样,喉咙管动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走到旁边,趴下了,眯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晚上我跟我婆娘刘桂芬摆这事,她正在灶房洗锅,水淋淋的手在围腰上擦了两把,扭过头就骂:“张老四,你狗日的热昏头了哇?尽说些逼话!鸡抽烟?你咋个不说它还会打麻将咧?”
“老子骗你干啥子?”我有点急,“亲眼看到的!那眼神都不对,阴森森的!”
“阴森你妈个锤子!”刘桂芬把洗锅水往门外一泼,“肯定是饿慌了,看到你嘴巴动,以为有吃的。一天到黑神戳戳的,赶紧去把鸡圈门关好,莫让黄鼠狼拖走了!”
我晓得跟她扯不清,憋着一肚子闷气,去关了鸡圈门。那红毛公鸡已经蹲在圈里的横梁上,黑暗中,两点亮光对着我,我赶紧把门闩插紧,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从那天起,这鸡是越来越怪了。
它再也不打鸣了。天亮了,它悄无声息地蹲在木桩上。邻居家的鸡叫得欢,它理都不理,像个入定的老僧。它也不像以前那样满坝子追着母鸡跑,或者刨土找虫子吃。给它谷子,它啄两口就停嘴,胃口小得可怜。
它多了个怪癖——喜欢火。
有一次我在院坝里烧点烂树叶,这鸡居然凑到火堆旁边,离那火苗只有一巴掌远,它也不怕,就那么盯着跳跃的火光,一看就是半天,眼珠子映得通红。
我拿棍子赶它,它才慢吞吞地走开,还回头瞥我一眼,那眼神,冷飕飕的,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我后颈窝发凉。
更邪门的是,它好像认得路了。
我们这村子,房子散落在山坳坳里,有时候鸡会跑远点。以前这红毛公鸡也跑丢过两回,都是邻居给抱回来的。
现在不同了,有天下午它不见了,我出去找,走到村口老槐树下,看见它正蹲在树根上,面前是村里那个傻呵呵的王老幺。王老幺手里拿着半截烟,正要点火,那公鸡就盯着他看。
王老幺嘿嘿笑,把点着的烟递过去,那公鸡真就把嘴凑上去,吸了一口烟子!王老幺拍手笑:“鸡大哥,你也好这口哇?”
我赶紧冲过去把鸡抱走,骂了王老幺两句。往回走的时候,我心里头直打鼓,这鸡不仅抽烟,还他妈的自己跑出来找烟抽?它咋个认得路?
我把这事跟桂芬说了,这次她没立刻骂我,一边舀猪食一边说:“你莫说,这鸡是有点怪……昨天我看到它在竹林边上,对着一泡牛屎看了半天,还用爪子扒拉了几下,那样子,像是在瞅啥子风水。”
“风水?”我嗓门都尖了,“你个瓜婆娘,啥子风水?”
“你吼个锤子!”桂芬把瓢往桶里一扔,“我就是觉得嘛……它那样子,不像个鸡,倒像个……像个老辈子在视察工作。”
老辈子?我心里头咯噔一下。我们这农村,老辈子是对过世长辈的称呼。
接下来几天,村里开始出怪事。先是村东头李老二家下蛋最勤快的那只芦花母鸡,好端端的死在鸡窝里,身上没伤,就是脖子扭了个奇怪的角度,像是被啥东西拧了一把。
接着是村西赵琴家养了七八年的大白鹅,平时凶得很,追着狗咬,那天早上发现浮在门口的水塘里,淹死了。鹅会淹死?说出去鬼都不信!
村子不大,屁大点事很快就传开了。有人开始嘀咕,说看见我家那只红毛公鸡,深更半夜在村里溜达,脚步轻飘飘的,像个影子。
“张老四!”桂芬晚上钻进被窝,大奶挤着我,神秘兮兮地说,“你听说没?王老幺昨天晚上起夜,看到我家那只鸡,蹲在李老二家鸡圈墙上,对着月亮点头哈腰哩!”
“放屁!”我嘴上骂,心里直冒寒气,“王老幺是个傻子,他的话你也信?”
“傻子才不说假话哩!”桂芬压低声音,“还有人说,看见那鸡……在赵琴家水塘边,用爪子在水面上画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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