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舍内,施、罗、齐、黄四人就“最不坏”的文官政治正聊到深处,窗外天幕的光华忽然流转,新的讨论内容显现出来。网友们的话题,已从制度本身,转向了执掌这制度的“皇帝”。
一条高亮评论格外刺眼:
“要说明朝的皇帝啊,那可真是上下限差距巨大。洪武、永乐这样的,算是帝王天花板,能打能治,文治武功样样行;可下限呢?也是低得没眼看。
最关键的是,下一个皇帝是啥样,纯属开盲盒,根本没法预料!你看啊,洪武爷之后,马上就是建文帝。好不容易出了个永乐大帝,后面仁宗、宣宗倒是不错,可这爷俩加起来才干了几年?转眼就到了那位‘叫门天子’英宗!
再说那弘治中兴听着挺好,可孝宗之后呢?紧接着就是那位‘威武大将军’正德皇帝!这谁能想得到?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即位的,会是明君还是……”
这“开盲盒”、“抽奖”的说法,通俗又犀利,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屋内四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罗贯中率先打破寂静,他轻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史家的审慎:“这位网友……话虽俚俗,却是一语中的。纵观历朝,守成之君的贤愚,确乎难料。即便开国之君雄才大略,亦难保证子孙后代皆能克绍箕裘。”
齐德和黄子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苦涩。他们未来的命运,不就是系于那位被天幕暗示性格仁柔、甚至有些优柔寡断的建文皇帝身上吗?若真如网友所言,他们辅佐的这位,在“抽奖”中算不得上签,那他们背负的“蠢名”,其中几分是天意弄人?
黄子澄忍不住低声嘟囔:“‘抽奖’……岂非将国祚安危,尽付于运气?这……这何其令人心惊!”
“心惊,却也是事实。”施耐庵缓缓接口,他的目光似乎透过屋顶,看到了更深远的历史脉络,“自秦以降,废除封建世卿,行郡县,立嫡长,本意便是求一个‘稳’字,避免纷争。然,此法能定名分,却无法定贤愚。太子居于深宫,长于妇寺之手,其所见所闻,与民间疾苦、天下大势,往往隔着一层。最终长成何等心性,具备何等才具,确乎……如网友所言,有几分运气在其中。”
他的语气平静,却道出了一个让所有士大夫都不愿直面,却又无法反驳的残酷现实。
“故而,储君之教,方显得至关重要!”齐德像是抓住了什么,声音略微提高,“若能以东宫僚属,择天下贤德博学之士,悉心辅佐教导,或可……或可增加抽出‘上签’的把握?”
他这话带着一丝急切,仿佛是在为自己未来的选择寻找理论依据——他们不正是试图以臣子之力,去影响、甚至塑造那位“抽中”的皇帝吗?
罗贯中却摇了摇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齐兄,教导固然重要,然人之天性,岂是全然由后天塑造?且深宫高墙之内,太子所能接触者,除了师傅,更有内侍、嫔妃,乃至其生母、外戚。各种力量交织影响,师傅所言,又能听进几分?再者,”
他顿了顿,看向齐德和黄子澄,目光意味深长,“若教导者自身见解便有偏颇,或急于求成,岂非更易将储君引向歧路?”
这话如同针尖,轻轻刺中了齐、黄二人心中最隐秘的担忧,让他们脸色微微一白。他们未来的“蠢”,是否也包含了“教蠢”了皇帝的成分?
“所以,又回到了‘最不坏’。”施耐庵将话题拉了回来,他环视三人,最终目光落在窗外的天幕上,“这文官体系,或许正是在承认‘皇帝抽奖’这一无奈前提下的应对之策。它试图建立一个不那么依赖于单一天子英明神武的框架。即便……即便抽中了一位平庸、乃至怠惰之主,只要这文官体系尚能维持运转,有一套大家默认的规矩和流程,帝国这台庞大的机器,或许就不至于立刻停摆或彻底崩溃。”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更加深沉:“而这,也正是我辈臣子,在这‘抽奖’局面下,所应恪守的本分。并非一味逢迎,亦非强行扭曲圣意,而是在这‘最不坏’的框架内,尽己所能,匡扶补阙。力求在那‘运气’之外,为人间多留存一分理性与秩序。至于最终结果……”
施耐庵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那未尽之语,大家都明白——至于最终结果,有时真的要看天意,看那次“抽奖”的手气如何。
天幕上,那位网友关于洪武皇帝选继承者眼光的议论并未停止,反而愈发尖锐:
“要我说,就以洪武大帝选出建文帝这看人水平,我真的怀疑,就算是他亲自培养、寄予厚望的太子朱标顺利上位,大明就能好吗?我看悬!朱标此人,史书评价多是‘仁厚’,说白了,在乱世刚平、百废待兴、北元犹在的背景下,一个过于仁厚的守成之君,未必是福。就算没有靖难之役,一个由朱标领导的大明,恐怕……也就比北宋强点有限,终究难逃文弱之弊。毕竟,没有了永乐大帝五次北伐、七下西洋、修撰大典、迁都北平的魄力与武功,大明,不就是一个疆域稍大、但骨子里同样容易耽于安逸的‘宋朝’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