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唯有骊山北麓的五通神祠,依旧闪烁着零星的香火,如同黑暗中窥伺的眼睛。
一只巴掌大小、木质结构、形如夜枭的机关鸟,悄无声息地滑翔过祠庙上空,其眼部镶嵌的某种特殊晶石,在月光下泛着微不可察的流光。
它盘旋几周后,轻盈地落在祠庙后院一棵枝叶茂密的老松上,与树影完美融为一体。
距离祠庙百丈外的一处小山坳里,墨子荆闭目凝神,手中托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罗盘,罗盘中央并非指针,而是一块微微荡漾的水镜,水镜中正清晰地呈现出机关鸟“夜枭”所“看”到的一切——祠庙后院、灯火通明的巫祝居所、以及偶尔穿梭其间的模糊人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色渐深。水镜中的影像始终保持着静谧,只有那巫祝栾大的房间,灯火未熄。
突然,墨子荆的睫毛微颤。水镜中,几个穿着深色劲装、动作矫健、与普通香客或村民气质截然不同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祠庙后墙翻入,迅速隐入了栾大的房间。
他们并未点燃额外的灯火,只是借着原有光线低声交谈,举止间透着一种刻意的隐蔽和熟稔。
“果然有鬼……” 墨子荆心中冷哼,操控着“夜枭”尽可能靠近,试图捕捉只言片语,但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他们交谈片刻后,其中一人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交给了栾大。
栾大掂了掂,脸上露出贪婪而满意的笑容。
……
翌日,午时刚过。
墨子荆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张苍的值房,手里拿着几份帛书和几个小小的皮袋,身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混合了泥土与化学试剂的味道。
“有结果了!” 她将东西往张苍案几上一放,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显然这一上午没少奔波。
张苍放下手中的卷宗,抬眼看她,目光沉静,带着询问。
墨荆先将一份绘有简单图案和标注的帛书推到他面前,上面记录着机关鸟“夜枭”昨夜观察到的情况:“喏,这是昨晚的收获。那个巫祝栾大,绝非善类。子时过后,有三名身手利落、形迹可疑的黑衣人潜入他房中,交接了一个袋子,看形状和栾大掂量的动作,里面很可能是金饼或铜钱。他们行事隐秘,绝非寻常香客或信徒。”
张苍看着帛书上的记录,眼神微冷,但并不意外。
接着,墨荆又拿起另外几个皮袋和一份写满数据的帛书:“这是更关键的。我设法弄到了一点王老五挖出的‘前朝半两钱’上的泥土,还有刘大脚家院子里、张寡妇灶台下的浮土。”
她指着帛书上并列的数据,“你看这里,土壤成分分析:酸碱度、腐殖质含量、砂砾比例……尤其是这几样微量矿物的配比,几乎完全一致!”
她又将一个小皮袋里的土倒在另一张干净的帛布上,与旁边另一份土样对比:“而这,是我昨夜亲自从五通神祠后山一处新近被挖掘过的隐蔽地点取来的土样。你对比看看,颜色、质地、甚至里面混杂的这几种植物的碎屑……与‘神赐之财’上的泥土,吻合度超过九成!”
张苍拿起两份土样,仔细对比,虽然他并非地质专家,但那相似的颜色和质感,以及墨荆精准的数据支撑,足以说明问题。
“还有那个‘得子’的刘大脚家婆娘,”
墨荆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我让玄癸去查了。你猜怎么着?她那常年在外做小生意的丈夫,上个月底就偷偷回来了,在邻县租了间屋子,两人私会了不止一次!时间上,完全对得上!所谓的‘神恩赐子’,不过是夫妻久别重逢的自然结果,被有心人拿来利用了而已!”
她将所有的证据和报告往张苍面前一推,总结道,语气斩钉截铁:
“‘神迹’是人为的。财宝是事先埋好的,得子是刻意安排的。所谓的五通神,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张苍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寒意更盛。
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像是在叩问着这阴谋背后的真相。
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锐利:
“果然是装神弄鬼。手段不算高明,但足够蛊惑人心。”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墨荆,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隐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黑手。
“但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布下这个局,目的何在?”
张苍像是在问墨荆,又像是在自问,“仅仅是为了让那栾大骗取些香火钱?若只为钱财,何必扯上泾河龙王,何必攀诬于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咸阳城依旧熙攘的街景,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凝重:
“这不像是一时兴起的敛财之举,倒像是一支……精准射向我的毒箭。借鬼神之名,行构陷之实。”
墨荆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眉头也微微蹙起:“你是说,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你?这些神迹和流言,都是为了败坏你的名声,甚至……动摇你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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