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二日,相国城断粮的第五天。
入夜,王琳穿着朴素的灰色衣袍坐在城头,身边是一口大锅,锅里煮着从弓弩上拆下来的牛筋。
城外,护军将军淳于岑的部队,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王琳眼皮子底下打造攻城器械,丝毫不把相国城的五千守军当回事儿,当然,这是淳于岑的诱敌之计也说不定。
潘纯盔歪甲斜地瘫坐在王琳对面,嘴唇干裂,眼窝深陷。
“将军,熟了吗?饿了。”潘纯尽力咧嘴笑了笑,拍了拍腰带道。
“还早着呢,不信你尝尝。”王琳用筷子捞出一块牛筋扔给潘纯。
“呼呼呼……”潘纯双手接住冒着热气的牛筋,吹了吹就扔进了嘴里开嚼,可就算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脑门子都蹦出了青筋,这块儿牛筋也没被他嚼烂,最后无奈只能吐了出来。
“不行啊将军,真咬不动。”潘纯有些可惜地看着手里这块儿牛筋,无奈笑道。
“扔进来,再炖一会儿。”王琳掀开锅盖道。
“啊?”潘纯闻言一愣,“将军你不嫌弃?”
“反正就咱俩吃,又没有外人。”王琳无所谓道。
“那行。”潘纯也不矫情,随手把他没嚼烂的牛筋扔回了锅里。
王琳盖上锅盖,又往锅底填了几根柴火。
潘纯现在虚得连站起来都嫌累,手脚并用蹭到王琳跟前,笑道:“将军,你闻到没?外面陈军吃的啥呀?”
“黍米饭,蒸酱菜,好像还有火腿。”王琳从容道:“这几天他们专挑味道重的吃食下锅,就是给咱们闻味儿的。”
“也行啊。”潘纯笑道:“闭眼闻味儿,想着火腿,再嚼牛筋都香。”
“呵呵……”王琳掂着手里的树杈,靠在城碟上,转头望向城外。
“好消息啊……”王琳凝望城外陈军营盘片刻,突然笑道。
“啊?啥好消息啊?”潘纯问道。
“陈军有动静。”王琳淡淡道。
潘纯闻言浑身一个激灵,一打滚儿从地上爬起,迅速望向城外淳于岑的部队。
“这算个啥好消息啊将军。”潘纯一边迅速扫视城外,一边疾声道。
“哎哎哎,放松。”王琳笑道:“我又没说是淳于岑的部队有动静。”说着王琳用手中树杈朝着城外陈军营盘方向指去,“我说的是陈军大营有动静。”
“大营方向?”潘纯顺着树杈看去,只见陈军南侧营盘在星光月色之下隐隐间有些尘烟,“难道,难道今晚陈军要攻城?!”潘纯疾声道。
“不是说了让你冷静么。”王琳苦笑道:“以我们目前的状况,陈军攻城还用特意从寿阳城外的大营调兵?就相国城外淳于岑的一万部队还不够么?”
“那,那陈军这是……”潘纯闻言好似明白了什么,但是此时脑子又有些饿得转不动。
“陈军大晚上的调动大营的部队,八成是要去搞夜袭。”王琳道。
“夜袭?夜袭谁啊?”潘纯道。
“你小子脑子是不是饿坏了?还能是谁?皮景和将军的大军呗。”王琳笑道。
“皮、皮景和将军?!”潘纯瞪眼道:“难道说,皮景和将军的援军到了?”
“至少是不远了。”王琳边笑边捅了捅锅底的火。
“这怎么说?”潘纯闻言凑到近前问道。
“这太阳才刚刚落山,陈军就发兵夜袭,一般来说夜袭敌营的最佳时机乃是深夜,眼下距子时还有将近三个时辰,假设陈军夜袭部队全是轻骑,三个时辰极限行军应该在一百里左右,也就是说,皮景和将军的援军至多距离我们还有百里路程。”王琳微笑道。
“百里路程……那应该就是高塘湖东岸了,那真是不远了!”潘纯闻言兴奋道,但旋即担忧道:“可这陈军派兵偷袭,也不知皮景和将军有没有防备。”
“无妨,不必担心。”王琳微笑道:“距敌人不到百里距离而夜间不设防?皮景和将军一生戎马,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也对,也对。”潘纯这才放下心来,“将军,这回熟了吧?我都闻着香味儿了!”潘纯指了指铁锅笑道。
王琳猜的对,也不对。
对的是,今晚陈军确实要夜袭皮景和,错的是,皮景和的大军还没有走到距离寿阳城百里左右的高塘湖,而是在一百五十里外的魏家坡扎营,自然,王琳也估错了陈军轻骑的行军速度,因为——陈军派出的三千精骑每个骑兵配备了两匹战马。
武毅将军萧摩诃,电威将军裴子烈的三千精骑全员人衔枚,马去铃,备用马的马背上背着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趁着夜色的掩护急行军一路向东,直奔魏家坡以南十五里的狼巷迷谷。
狼巷迷谷,因常有野狼出没故而得名,此处地形奇特,沟壑纵横,明谷暗涧,沟谷相连,若非本地人引路,白日里十有**都会在此间迷失方向,更何况是入夜之后,而萧摩诃裴子烈敢于夜间入谷,自然是因为有熟知此地情况之人引路——骑曹参军陈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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