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茶的甜香在画室里漫成一片云,软软地浮在半空。张爷爷捧着粗瓷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那杯子是妮妮去年画的,杯身上印着朵小小的雏菊,花瓣歪歪扭扭的,带着点孩童般的稚气,却比精致的瓷器更让人觉得亲。他呷了口茶,目光落在画案上的《木花共生图》,镜片后的眼睛忽然亮了,像落了两颗星:“这画……是给我的?”
画纸上的老槐树浓荫如盖,枝桠间还藏着朵小小的槐花;树下的野菊开得泼辣,黄的、白的、紫的,挤挤挨挨的;竹篮斜斜地靠在树根旁,里面的红糖糕露出一角,麦芽糖的玻璃纸闪着细碎的光;大黄狗蹲在篮边,尾巴卷成个圈,活脱脱就是张爷爷家那只的模样。
“特意给您画的。”妮妮笑着把画递过去,画纸边缘还带着点未干的金粉,“里面有镇子的老槐树,有山上的野菊,还有哥哥的‘木花共生’印。您每次看画,就能想起咱们一起摘槐花、刻木牌的日子。”
张爷爷接过画,指腹轻轻蹭过画里的槐花瓣,像在触摸真的花。“这狗画得真像,”他指着大黄狗的尾巴,笑得皱纹都堆在了一起,“我家大黄就爱这么跟在我身后摇尾巴,连看麦芽糖时那馋样,都分毫不差。你们俩啊,心思比针还细。”
阿哲坐在张爷爷身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捏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他犹豫了下,还是把纸递了过去:“张爷爷,这好好过日子。”
张爷爷接过字条,老花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滑,他索性把镜腿往耳朵后推了推,凑得离纸页极近,一字一顿地读着。阳光落在他花白的眉毛上,像镀了层银,指尖抚过哥哥的字迹时,微微发颤,仿佛在与多年前那个总追着他问“刻莲要怎么用力”的少年对话。
“这孩子,心思从来这么细。”张爷爷读完,抬头看向妮妮和阿哲,眼里的光软得像融化的蜂蜜,“阿哲性子闷,心里的花总藏在刻刀后面,可他做的事,比蜜还甜。妮丫头心细,能看穿他刻刀下的温柔,你们俩啊,就像木与花,木少了花的鲜活,花没了木的扎实,都不成样子。”他把字条叠得整整齐齐,递回给妮妮,指腹在纸页边缘顿了顿,“收好了,这是你哥哥的心愿,也是他托时光捎来的信,盼着你们把日子过成他没来得及看的模样。”
妮妮接过字条,指尖触到纸页上残留的温度,像握着块暖玉。她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个枣木盒——木盒边角被摩挲得发亮,上面刻的缠枝莲纹已经浅了,却像浸了岁月的油,透着温润的光。这是哥哥用第一块工钱买的木料,刻了整整三个月,送给她当十八岁的礼物,说“以后你的画稿、印章,都能往里装”。
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铺着层靛蓝棉布,是她去年染的,上面还留着野菊压出的淡痕。先把木印和裹着它的棉纸放进去,棉纸带着淡淡的槐花香,是哥哥当年特意找镇上的老药铺买的香薰纸;再将字条平平整整地铺在旁边,字条边缘的卷角被她用指尖轻轻捋平;最后,把张爷爷刚给的槐花茶包也放了进去,茶包上系着的红绳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像只停在里面的红蝴蝶。
“咱们把这些念想都收进木盒里,”妮妮的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每年都添点新东西。春天采的槐花瓣,要最顶头那朵带露的;夏天的荷叶片,得是清晨刚舒展的;秋天的枫叶,要捡那种红得像火的;冬天的雪水,装在小瓷瓶里,等化了,就是时光的味道。”她看向阿哲,眼里闪着细碎的光,“等以后,这木盒里装的,就是咱们一整个岁月的甜。”
阿哲看着木盒里渐渐堆起的物件,忽然笑了,露出点孩子气的得意:“还要把每年盖印的木牌拓片也放进去,我刻坏的木牌边角料也得收着,你画废的画稿剪点好看的碎片贴进去,还有咱们编竹篮时断的藤条……”他掰着手指算,“等咱们老了,头发白了,再打开木盒,就能看见一辈子的时光在里面慢慢发芽、开花。”
张爷爷听着,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好啊,算我一个。”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红布裹着的小东西,层层解开,里面是把黄铜刻刀,刀柄缠着防滑的布条,边缘都磨薄了,“这是我年轻时用的第一把刻刀,刻过你奶奶的木牌,刻过镇上的婚书,现在传给你们。等添新东西的时候叫上我,我把你奶奶绣的帕子也带来,帕子上有她绣的并蒂莲,跟你们的缠枝莲正好配成一对。”
阳光爬到画室中央,透过窗棂的雕花,在三人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暖得人心里发涨。阿哲从灶房端来个白瓷盘,里面码着切好的年糕,雪白雪白的,像块块凝脂;旁边摆着张婶今早送来的红糖糕,深褐色的糕体上撒着白芝麻,像落了星星;还有剩下的麦芽糖,用玻璃纸包着,在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张爷爷,您尝尝这个。”阿哲递过一块红糖糕,指尖不小心蹭到糕体,沾了点糖霜,他下意识地往嘴边送,被妮妮笑着拍开:“洗手去。”张爷爷接过糕,咬了一小口,红糖的甜混着糯米的香在嘴里漫开,绵密得像朵云,他眯起眼睛,像个尝到甜头的孩子:“好吃,跟我年轻时和你奶奶一起吃的味道一模一样。那时候穷,红糖糕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块,她总把带芝麻的那半让给我,说‘你刻木牌费力气,多吃点甜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