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明媚,从不是春日里被晨露吻得透亮的桃花肌——那种娇嫩像温室里的蝴蝶兰,风一吹就碎;也不是缀满珍珠翡翠的艳丽衣裳,那些珠光宝气像堆砌的泡沫,太阳一晒就化。它该是骤雨倾盆时,能稳稳接住情绪泛滥的自己,像山涧接纳奔涌的山洪,不慌不忙地让水流漫过石滩,再顺着沟壑淌向远方;是镜中浮现第一道褶皱时,能笑着用指腹摩挲那些纹路,说“这是岁月吻过的邮戳”,像老槐树珍视每一道年轮里藏着的四季故事;是面对心底结痂的创伤时,敢轻轻掀开那层薄痂,像农人翻开冻土,坦然迎向藏在深处的根须,哪怕会牵扯出细密的疼,也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新的养分渗进来。妮妮小姐彻底读懂这句话的深意,是在遇见小棠之后——那个揣着满心疮痍,却依旧朝着阳光拔节生长的女孩,像一株绽在断壁残垣上的波斯菊,以勇气为晨露,以热爱为沃土,在创伤的土壤里,浇灌出一片灼灼繁花,连风掠过都带着蜜意的香。
一、阴影里的小兽
小棠初到“拾光画社”那日,正是梅雨季的尾巴,天空飘着若有似无的毛毛细雨,把青石板路润得发亮,像撒了一层碎银。她穿一件洗得泛白的黑色连帽衫,帽檐压得极低,几乎要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苍白,像没晒过太阳的瓷娃娃。帆布鞋踩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细碎声响,她在画社门口徘徊了足足十分钟,手指反复绞着连帽衫的抽绳,绳结被揉得变了形,才像鼓足勇气的小兽,怯生生地探出头,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柳絮:“请问……这里可以学画画吗?”
妮妮小姐正坐在窗边调颜料,藤编的画架上摊着一幅未完成的雏菊,黄色的颜料刚挤在调色盘里,像一小团揉碎的阳光。她抬头望去,看见那个缩在阴影里的身影,像被雨水打蔫的小蒲公英,连忙放下画笔,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呀,快进来躲躲雨吧。”她伸手去邀,指尖的温度像春日里刚化开的雪,带着一丝柔软的暖意。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走进来,帆布鞋在门口的脚垫上蹭了又蹭,留下两个浅浅的湿印,像两只不安的小脚印。
画社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混合香气,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画——有洒满阳光的麦田,有飘着云朵的蓝天,还有抱着猫咪打盹的老人,每一幅都透着治愈的暖。小棠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些画,又迅速低下头,像怕被人看穿心底的秘密。她在角落的藤椅上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拉链拉开又拉上,反复几次,才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画纸和一支快用完的铅笔。铅笔的笔杆被摩挲得发亮,她攥着笔,指节泛白,却迟迟没有落笔,只是盯着画纸中央的空白,像在面对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
阿哲端着一杯柠檬水从里屋出来,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像缀满了星星。他把杯子轻轻放在小棠面前的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不用着急,慢慢画就好,画你心里最想讲的故事,哪怕只是一条线、一个点,都是好的。”小棠这才缓缓抬起头,帽檐滑落一点,露出一双浸着雾水的大眼睛,怯懦与不安像藤蔓一样缠在眼底,像受惊的小鹿,不知该躲向何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小声说:“我……我画得不好,而且我画的东西……很奇怪,别人都说看不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被风吹得摇晃的树叶。
妮妮小姐走过去,在她身边的藤椅上坐下,棉麻材质的裙摆扫过地面,带出一阵轻柔的风,吹动了画纸上的一角。“没有奇怪的画呀,”她拿起小棠的铅笔,在画纸边缘轻轻画了一个小太阳,“只要是从心里流出来的,都是最动人的诗。你看,有人喜欢画春天的花,有人喜欢画冬天的雪,也有人喜欢画藏在心底的小情绪,这些都值得被画下来。就像你现在心里的不安,也是很珍贵的感受呀。”
小棠看着那个小小的太阳,眼里的雾水似乎淡了一点。她攥着铅笔,犹豫了许久,终于在画纸中央落下第一笔。铅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又像细雨落在窗棂上。她画得很快,线条有些凌乱,却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情绪。很快,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森林出现在画纸上——树木的枝干扭曲着,像被狂风撕扯过的绸缎,又像无声的嘶吼,在寂静里翻涌。树枝上没有一片叶子,只有尖锐的枝桠刺向天空,像要把阴沉的天幕戳破。树下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画面,肩膀微微耸起,像在哭泣,又像在发抖。孤独像墨汁一样,从画纸里漫出来,裹住了整个角落,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妮妮小姐看着这幅画,心像被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能触到小棠心里的痛——那片黑森林,是她困住自己的牢笼,是无人能懂的绝望;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她自己,缩在黑暗里,不敢抬头,不敢呼救。画社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的雨声还在淅淅沥沥地响,像在为画里的孤独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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