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后的第三天,湄洲岛的空气里还浸着咸腥的湿意。初秋的日头明明已经爬得老高,却被厚重的云层压得透不出半分暖意,海风卷着细碎的雨沫子,刮在人脸上像带着砂砾的冰,生疼。
林默站在港口的废墟前,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哀鸣,稍一用力便晃得厉害。这处曾是全岛最热闹的地方,此刻却像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延伸向深海的木质栈桥断成了三截,最外侧的那一段已经歪歪扭扭地栽进水里,露出水面的木桩上还挂着些破碎的渔网,被浪头打得来回晃荡,像垂死者的手指。停在港内的渔船更不必说,最大的那艘“福顺号”桅杆折成了锐角,帆布被撕成条条缕缕的破布条,在风里有气无力地飘着,有的布条缠在船舷的铁钩上,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倒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往岸边走几步,景象更触目惊心。靠海最近的那几户人家,原本低矮的茅屋连带着底下的青石地基都被卷走了,只留下一个深陷的土坑,坑里积着浑浊的海水,混着折断的芦苇和破碎的陶片。有户人家的水缸被掀到了十米外的沙地上,缸口裂成蛛网似的纹路,阳光勉强透过云层时,能看到缸壁上还沾着几丝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海水的咸涩、腐烂的水草味、木头被水泡透的霉味,还有远处渔民们点燃的松香气息——他们在给受伤的伙伴包扎时,总爱烧点松香来消毒。林默深吸一口气,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林姑娘,您可算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掩不住的疲惫。
林默转过身,看到渔民老王拄着一根断桨慢慢走来。老王的蓑衣还在滴水,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额角贴着块粗布,布角渗着暗红的血渍。他手里的断桨原是“福顺号”上的主桨,此刻桨叶裂成了三瓣,露出里面浅色的木芯,倒像是块被啃过的骨头。
“王伯,您额头的伤怎么样?”林默快步迎上去,目光落在他额角的布巾上。台风登陆的那晚,老王为了把困在船上的小孙子抱回来,被断裂的桅杆砸中了额头,当时血流得止不住,还是林默用系统兑换的伤药给他处理的。
老王摆了摆手,另一只没拄桨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像是想擦去什么,却只蹭下来几片潮湿的木屑。“不打紧,老骨头了,这点伤算什么。”他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倒是林姑娘,您这几天没合眼吧?眼底下都青了。”
林默没接话,只是转头看向那片废墟。她的系统面板恰在此时弹出淡蓝色的光幕,一行行小字在光幕上跳动:【检测到聚居地防御设施损毁率78%,防风等级降至临界值以下,存在极高安全隐患】【检测到居民恐慌情绪指数上升至65%,信仰之力波动异常】【建议:即刻启动“庇护所”建设计划,可通过整合信仰之力转化为防御能量,提升聚居地抗灾等级】
光幕的光映在林默眼底,她却觉得眼前的景象更模糊了。上一次台风预警时,她靠着系统提前三天算出了台风路径,组织大家加固了房屋,把渔船拖到了内湾,才没出人命。可这次的台风比预报的更凶,风眼过境时,海边的浪头比岛上的灯塔还高,那架势,仿佛要把整个岛都吞进肚子里去。
她蹲下身,手指抚上栈桥断裂处的朽木。木头已经被海水泡得发胀,指腹按下去能留下浅浅的印子,凑近了闻,能闻到一股腐朽的酸味。这处栈桥是十年前建的,当时用的是附近山上的松木,本就不算结实,这几年海风侵蚀,早就成了朽木,这次算是彻底撑不住了。
“林姑娘,”老王也蹲了下来,断桨靠在腿边,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您别蹲这儿了,地上潮。”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其实……刚才我和几个老伙计合计了半天,这港怕是保不住了。”
林默的手指停在木头上,没说话。
“您看啊,”老王掰着手指头数,声音发哑,“三年前那次台风,刮坏了五艘船;去年夏天的风暴,冲垮了两户人家的屋;这次更厉害,连栈桥都断了……这海,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他望向远处翻涌的灰蓝色海浪,浪尖泛着白沫,像是无数只白色的手在拍打着海面,“要不……我们搬去内陆吧?听说山那边的平原地带,风小,还能种庄稼。”
搬去内陆?林默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岛上的人。渔民们祖祖辈辈靠海吃海,老王的爷爷是渔把头,父亲在这港口当了四十年的船老大,连刚会走路的小孙子,都能认出哪片海域的鱼最多。他们的渔网晒在房檐下,渔船的木头里浸着几代人的汗味,连祖坟都埋在能望见海的山坡上。搬去内陆,哪里是说搬就能搬的?
可她看着眼前的断木残垣,又说不出反驳的话。老王的声音里藏着的,是她这几天听了无数次的恐惧。昨天她去给村里的阿婆送粮食,阿婆抱着被风吹走屋顶的茅草哭,说这海是要吃人了;今早路过晒鱼场,看到几个年轻渔民蹲在地上抽烟,说再这么下去,不如去镇上给人扛活,至少不用提心吊胆等着台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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