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岐黄 第7章 往生密枢

子时的太医院祭坛，因先帝密档的揭露和太后的显形而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氛。那七口承载着秘密的玉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并未落地，反而违背常理地缓缓浮空，并开始以一种玄奥的轨迹旋转起来。棺底原本被尘土掩盖的纹路，在旋转中清晰显现——那是七个精密无比的青铜星盘，共同构成了一幅完整的北斗七星图！

星盘上星辰的位置，与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丝丝缕缕的星辉似乎被接引而下，注入星盘之中。

“这星盘……是钥匙！” 沈清欢敏锐地察觉到星盘与北疆毒谷地图之间的隐晦联系。她不再犹豫，引导药人阿蛮将一滴血液滴入代表“天权”星的星位。天权，又名文曲，主智慧、破解迷障。

血液滴入，如同水滴落入滚油，整个星盘瞬间被激活！光芒流转间，星盘上浮现出的不再是星辰，而是一幅幅动态变化的、极其复杂的西域草药药理图！每一颗星辰的光点，都对应着一味罕见且剧毒的西域草药，而这些草药的药性相生相克关系，正与北疆毒谷那庞大的“往生门”阵图的能量节点一一对应！

“这星盘揭示的是往生门阵眼的运转规律和薄弱点！” 萧景珩眸光锐利如剑，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将剑尖点向星盘的中心——北斗七星“勺口”所指的方向。剑身嗡鸣，上面竟然浮现出先帝永昌的朱批小字，字迹潦草而充满一种绝望的疯狂：

“阴阳逆乱，乾坤倒悬。欲破此局，非双生之血共祭不可……”

双生之血？沈清欢与萧景珩对视一眼，心中俱是一震。萧景珩是独子，何来双生？莫非……指的是某种血脉上的“双生”特性？比如，帝王之血与药人母体之血的极致融合？

萧景珩毫不犹豫，用剑锋划破指尖，一滴赤金色的帝王之血滴入星盘中心。沈清欢亦同时刺破自己腕间胎记，一滴淡金色、蕴含着药人本源的血珠随之滴落。

两滴代表着至阳与至阴本源的血珠，在星盘中心相遇、交融！没有预想的排斥，反而如同阴阳鱼般旋转起来，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能量！整个北斗七星盘骤然爆发出璀璨的金色药雾，药雾之中，浮现出三个不断闪烁的、精确的地理坐标，正是北疆毒谷之中，“往生门”大阵最核心的三个阵眼所在！

寅时，未等众人从星图解密的震撼中回过神，一旁的药人阿蛮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出现龟裂，但裂开的皮肤下，并非血肉，而是浮现出无数细密、如同活物般蠕动、呼吸的西域梵文！这些文字闪烁着幽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

“是‘活字药纹’！” 沈清欢想起《大医精诚》中关于西域邪术的记载，“每个字符都是一种独立的药蛊，组合不同，释放的毒性与功效也不同！”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尖端，试图“挑取”其中一个代表“曼陀罗”的字符。

银针触及字符的瞬间，那字符竟真的被“挑”了起来，在针尖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缕紫色的毒雾。沈清欢福至心灵，按照刚才星图显示的三个阵眼坐标的相对位置，将“曼陀罗”、“彼岸花”、“尸香魔芋”这三个核心毒草的活字药纹，在空气中排列成一个三角阵型。

三者归位的刹那，它们释放出的毒雾不再散逸，而是迅速凝聚、交织，在众人面前构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细节完备的通往北疆毒谷的立体地形图！地图上，每一片曼陀罗花海的规模、甚至每一处暗藏的机关哨卡，都清晰可见！更令人吃惊的是，这些花海的分布，隐隐与人体经络穴位图相对应，将整个毒谷比喻成了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毒体”！

辰时正刻，祭坛地面再次传来异动。随着星盘光芒的指引，祭坛中央的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密室入口。阴冷潮湿的气息夹杂着陈腐的药味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中央摆放着一张石床。床上并排躺着两具完整的骸骨。骨骼晶莹，并非寻常白色，而是左骨呈现出淡淡的金色，右骨则呈现出清冷的银色。最诡异的是，左骨胸腔内，封印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金色蛊虫；右骨胸腔内，则是一只同样被封印的银色蛊虫。

“阴阳双生蛊！” 沈清欢瞳孔收缩，《本草纲目》奇物篇有载，“金蛊主阳，嗜血暴烈；银蛊主阴，蚀魂无声。双蛊同源，相生相克。” 她尝试用七叶莲的叶片触碰金色骸骨。

莲叶触及金骨的瞬间，那封印的金色蛊虫竟然苏醒过来，发出尖锐的嘶鸣，而旁边的银色蛊虫也随之震动，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两具骸骨因这蛊虫的异动，竟自动分离出三尺距离，仿佛彼此排斥。

“当年……父皇他……竟然在自己身上同时种下了这阴阳双生蛊？！” 萧景珩似乎受到了强烈的血脉冲击，猛地喷出一口乌黑的血液，他手腕上刚刚浮现的凤尾纹路，与那金色骸骨上残留的蛊虫侵蚀痕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发出灼热的光芒。

沈清欢急忙将一株天山雪莲塞入萧景珩口中。雪莲的清冽汁液与他体内的蛊毒激烈对抗，在他身体表面形成了一冷一热两股气流，最终在地面上刻画出了一个清晰的、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而太极图的两个鱼眼位置，恰好指向了之前星盘显示的两个次要阵眼坐标！

巳时，密室一侧的暗门悄然滑开，后面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甬道。甬道的地面上，流淌着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梦幻般光泽的紫色液体，仿佛一条小小的药泉。

沈清欢试探着将一根银针伸入药泉。“嗤啦”一声，精钢打造的银针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这药泉的毒性，远超想象！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那株由帝王血催生的七叶莲的一片叶脉，投入泉中。

叶脉入水，坚韧的叶肉瞬间溶解，但叶脉本身的纤维却闪烁着浮现出一行小字：“此泉本为无毒‘忘忧水’，遇真龙帝王之血，则化为绝魂剧毒！”

这竟是专门针对萧景珩的陷阱！

萧景珩面色阴沉，他挥剑斩向甬道石壁，剑气削落一片石屑。石屑落入药泉，竟也被迅速腐蚀。他注意到泉水流淌的轨迹两侧，沉淀着一些细碎的、颜色暗沉的沙粒。沈清欢用金针挑起一些，仔细辨认，震惊地发现这些沙粒中混杂着大量极细的骨粉，而其成分比例，竟与养父沈明德手札中某个未完成的“净化邪毒”药方里记载的“骨媒”完全一致！父亲早已在研究对抗这种毒泉的方法？

午时，沿着药泉的指引，三人（沈清欢、萧景珩、阿蛮）艰难地穿过甬道，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洞穴之中，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数以万计的水晶棺椁！每一具棺椁都晶莹剔透，可以清晰看到里面躺着的，正是各种形态的药人！他们面容安详，仿佛沉睡，但心口处都嵌着一枚青铜凤扣。

棺盖之上，刻着相同的西域文字：“以双生之血，唤醒沉睡之灵。”

沈清欢依言，将自己胎记的鲜血涂抹在最近的一具水晶棺盖上。血液触及棺盖的瞬间，如同涟漪般扩散至整个洞穴！所有棺椁中的药人，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他们的眼神空洞无物，动作整齐划一地坐起，心口的青铜凤扣散发出幽光，这些光芒在空中交织，构成了一个巨大、凝实、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往生门”图腾！这些药人，竟是太后准备的、用于启动最终大阵的“傀儡军团”！

“他们是被淘汰的、不完美的‘永生军’！” 沈清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终于摆脱了外面的混乱，追随至此。她抛出身上最后一片玉笛碎片，碎片在空中发出清越的鸣响，奇异地引动了部分青铜凤扣的共振。半数药人傀儡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内部被引爆般，纷纷炸裂开来！

萧景珩趁此机会，剑气如虹，劈开了洞穴最深处那具最为宏伟的主棺。棺盖掀开，里面躺着的，赫然是早已驾崩的永昌帝本人！他的遗体保存完好，但皮肤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无数曼陀罗花的根系在蠕动、盘踞，仿佛他已与这邪花融为一体！

未时，永昌帝的遗体猛然坐起，双眼睁开，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他张开嘴，一条长满倒刺、紫黑色的舌头如同毒蛇般射向萧景珩！

沈清欢反应极快，用七叶莲的藤蔓迅速缠住那条诡异的舌头。在舌根处，她发现刻着一行细小的文字——正是完整的“弑神散”配方！而配方最后一行写着：“终引：真龙心头热血，药人母体之魂，天山雪莲之魄。”

就在沈清欢解读配方时，药人阿蛮仿佛受到了配方中“药人母体之魂”的召唤，发出凄厉的尖啸，身体不受控制地走向永昌帝的尸身。

“父皇！够了！” 萧景珩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他的双眼彻底化为赤金之色，周身气息暴涨。他挥动长剑，一道凝聚了帝王血脉与药人特性的璀璨剑气，斩断了永昌帝尸身内蔓延的曼陀罗根系！

断裂的根系喷溅出粘稠的、五彩斑斓的汁液，这些汁液在空中并不落下，反而凝聚、变形，构成了一幅极其精细的、立体的北疆毒谷三维地图！而地图中，位于毒谷最深处、一个被标记为“往生之眼”的坐标点，让沈清欢腕间的胎记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灼痛！那个地方，与她记忆中某个被封印的、充满温暖与悲伤的场景完美重合！

申时，胎记的灼痛达到了顶峰，迸发出一片耀眼的金光。金光中，沈清欢看到了被封印二十五年的、属于自己的真实记忆：

永昌二十三年，独孤太后将浓缩的曼陀罗剧毒，注入当时怀有身孕的皇后（并非元后，而是另一位宠后）体内，意图一尸两命。太医沈明德拼尽全力，以七叶莲为核心，保住了胎儿（即沈清欢），但胎儿已受剧毒侵蚀。为保全女儿，沈明德不得不将自己毕生的医术精华与部分生命本源，凝成封印，化为她手腕上的胎记，一方面压制毒素，另一方面也是将希望寄托于未来。而那个真正的、承载了皇后血脉和沈明德医术传承的“沈清欢”，其实一直被秘密保存在北疆毒谷最深处、极寒之地的一具冰棺之中沉睡！宫中的“沈清欢”，某种程度上是为了保护真身而存在的“影子”或“容器”！

这惊人的真相几乎击垮了沈清欢。那自己究竟是谁？是沈清欢的影子，还是……另一个独立的存在？

“姐姐！” 沈清瑶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沈清瑶不慎被一具苏醒的傀儡药人抓住，危急关头，她将手中玉笛的最后一截碎片刺入药人心口。碎片上，竟然因沾染了药人心头血而浮现出最终极的密码：“往生之门，需双生之子，同时刺破心口，以血为祭，方可开启或……彻底封闭！”

戌时，最后的时刻到来。往生门的图腾在洞穴顶端疯狂旋转，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气息。已经没有退路。

萧景珩与沈清欢背靠背站立，无需言语，已然明了对方的决心。他们同时取出银针，对准了对方心口的位置。

“同心同德，血脉相引，阴阳相济，破妄归真！” 两人齐声念诵《大医精诚》中记载的、最禁忌的“同心血引”法诀，银针同时刺入！

没有鲜血喷涌，两股鲜血——赤金与淡金——如同有生命般，从心口伤口流出，在空中交汇、缠绕，最终化作一只振翅欲飞、光芒万丈的血色凤凰！

血色凤凰发出一声清越的凤鸣，冲向洞穴顶端的往生门图腾！

“轰——！”

图腾应声破碎！想象中的阴兵鬼将并未出现，破碎的门后，涌现出的竟是漫山遍野、生机勃勃的七叶莲！这些圣洁的莲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吞噬、净化着北疆毒谷中无边的曼陀罗花海！

“原来……药人血脉的终极力量，不是毒，而是净化！是新生！” 沈清欢恍然大悟。

她将染满两人鲜血的银针，猛地刺入脚下的地面，将这股蕴含着双生血脉净化之力的能量，彻底注入地脉之中。

“以此血为誓，净此世间邪祟！”

整个地下洞穴，开始剧烈震动，仿佛迎来了新生前的阵痛。而在那破碎的往生门后方，无尽的七叶莲花海深处，似乎有一个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凤凰虚影，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