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岐黄 第6章 血诏惊变

卯时的宫墙之内，薄雾未散，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嘶吼划破了黎明前的死寂。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连锁反应，从宫廷各个角落——特别是靠近冷宫和废弃殿宇的方向——传来了同样的、充满痛苦与狂躁的嚎叫。

沈清欢一夜未眠，正对着北疆地图苦苦思索天池之谜，闻声立刻冲出房间。只见宫道上，数个身影正以一种扭曲的姿态狂奔，他们双目赤红，口角流涎，皮肤下仿佛有异物在蠕动，见人便扑，力大无穷。正是那些被太后以邪术控制的药人！此刻，他们仿佛集体失控了！

“拦住他们！小心，他们已失神智！” 沈清欢高喊，同时手腕一翻，数根金针已扣在指间。她瞄准一个冲向小宫女药人的印堂穴，运足内力，金针激射而出！这是《大医精诚》中记载的“定魄针”，专治邪风入体、心神失守。

然而，“叮”的一声脆响，金针竟被那药人坚硬如铁的额骨生生弹开，针尖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卷刃！沈清欢瞳孔一缩，这些药人的骨骼强度远超常人，骨髓中定然被掺入了极其阴毒的东西！

她冒险近身，以巧劲卸开药人的扑击，金针顺势刺入其关节缝隙，取出一丝骨髓样本。骨髓颜色暗黑，散发着一股熟悉的、甜腻而腐朽的气息——是西域曼陀罗的花粉，而且是经过特殊炼制、能侵蚀骨骼、激发狂暴的变种！

更令人心惊的是，金针拔出时，带出的些许骨髓碎屑在空中飞扬，竟闪烁出细微的金粉光芒。这些金粉仿佛受到无形牵引，在空中短暂悬浮、组合，最终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地理坐标——正是北疆边境一处人迹罕至、被称为“毒谷”的险恶之地！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燃烧的火焰标记。沈清欢瞬间明了，那里就是太后曾经大规模焚烧、处理失败药人的炼狱场！这些药人骨髓中的金粉，竟是那场大火的残留物，带着无数亡魂的怨念！

“姐姐！他们……他们好像都朝着御药库的方向去了！” 沈清瑶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玉笛已断了一截，显然刚经历过搏斗。她将一块锋利的玉笛碎片掷出，精准地刺入另一个药人的百会穴。那药人动作一滞，穴位处并未流出鲜血，而是渗出一种粘稠的、散发着苦杏仁气味的青色汁液！

沈清欢闻到这气味，脸色骤变：“这是‘碧落黄泉’！永昌二十三年，太后赐死那位发现她秘密的废妃时，用的就是这种无色无味、但遇血则显青色的奇毒！” 太后的手段，竟然在二十多年后，通过这些被改造的药人再次显现！御药库藏着七叶莲和其他珍稀药材，是维持皇宫秩序、对抗毒疫的关键，绝不能有失！

辰时正刻，当沈清欢和萧景珩带人赶到御药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御药库外围的宫墙，已被一层粘稠、腥臭的暗红色雾气笼罩。库内原本生机勃勃的七叶莲，此刻全部枯萎发黑，叶片上分泌出诡异的黏液，这些黏液顺着宫墙流淌，竟自动勾画出了一幅巨大、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图腾！图腾的形状，像是一只睁开的、充满恶意的巨眼。

“是‘万毒蚀灵阵’！” 沈清欢根据《本草纲目》残卷记载判断出此阵，“此阵能汇聚方圆百里毒戾之气，腐蚀生灵，阵眼不破，毒雾不散！” 她以金针采集晨露，滴入特制药液验毒，针尖瞬间变得漆黑，“毒源在移动……阵眼并非固定！”

萧景珩眉头紧锁，猛地拔出长剑，剑锋划过掌心，一缕鲜红的帝王之血滴落在宫墙下的青砖上。奇异的是，血液触及青砖，并未渗入，反而如同有了生命般，迅速滋养出一株晶莹剔透、散发着圣洁寒气的天山雪莲幼苗！而这株幼苗生长的位置，恰好卡在了那血色图腾能量流动的一个关键节点上，暂时阻碍了毒气的蔓延！

“阵眼……在太后寝宫的那面青铜镜后面！” 萧景珩目光如电，似乎通过血脉感应到了什么。他挥剑劈向御药库旁一间值房的门板，木屑纷飞中，露出后面墙壁上隐藏的、与青铜镜背面纹路完全一致的浮雕！浮雕线条复杂，隐含星辰轨迹。

沈清欢立刻会意，她将一株七叶莲的根须（源自那株由她血催生的灵植）削尖，按照星辰方位，精准地刺入浮雕的几个关键点。

“嗡……”

青铜镜的虚影在浮雕上方浮现，镜面波纹荡漾，竟然映照出并非当前的景象，而是先帝临终前的密室场景！只见垂死的先帝，面容扭曲，正颤抖着将一撮灰白色的粉末，混入书写传位诏书所用的朱砂印泥之中！那粉末的气息……沈清欢绝不会认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药人骨灰！

先帝的传位诏书，竟然掺杂了如此污秽邪恶之物！这背后隐藏着何等惊天的秘密？

巳时，萧景珩带着沈清欢强行闯入已被封锁的慈宁宫，找到了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镜后的机关果然藏着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紫檀木诏书匣，匣子上挂着九龙金锁。此刻，那金锁的锁孔中，正不断渗出紫黑色的粘稠血水，散发着浓烈的怨气。

沈清欢用那株天山雪莲的根茎，蘸取锁孔渗出的血水，拓印在宣纸上。血纹拓片渐渐清晰，显现出的并非文字，而是一幅详尽的北疆边境布防图！图中每一处关隘、要塞，都用朱砂醒目地标注着曼陀罗的种植面积和预估产量！太后的野心，早已超越了后宫，她要用这无尽的毒花，打造一支怎样的军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跟随的药人阿蛮，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如凤鸣般的啸叫！她猛地撕开自己手臂上的皮肤，露出内层的真皮组织——那上面，竟然用特殊的西域药水纹着一幅与血诏拓片上完全一致的西域文字密码！阿蛮，竟然是太后埋下的又一个**密码本！

“是控尸术！高阶的控尸术！” 一个侥幸存活、躲在角落的太医院药童突然尖叫着冲出，他指着阿蛮，又指向自己后颈一个若隐若现的凤纹烙印，“当年……首座大人被迫给每个试药成功的药人身上，都种下了这种烙印，说是……说是以防万一，关键时刻可以……啊！”

他话未说完，后颈的凤纹烙印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随即炸开！无数细小的、金色的、形似蚕蛹的虫子从炸裂的烙印中喷射而出，如同受到了指令，直扑沈清欢手腕上的胎记！

午时正刻，千钧一发！沈清欢不及细想，抓起一片七叶莲的叶脉，反手刺向自己的心口穴位！并非自残，而是以此激发自身药人血脉的极致潜能！一股淡金色的血气从她周身蒸腾而起。

那些飞来的金色蛊虫，触碰到这蕴含了精纯药人之力的血气，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瞬间动作僵滞，体表迅速覆盖上一层石灰色，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块！竟是瞬间被石化！

然而，碎裂的蛊虫尸体在地上滚动，残肢断臂竟再次拼凑出了半张残缺的药方——正是那“弑神散”的改良配方！而配方中一味主药的位置赫然写着：“至阳之心头血”。

萧景珩腰间的玉佩（他已寻能工巧匠将碎裂玉佩大致修复）突然产生强大吸力，将满地的蛊虫尸骸吸附一空。玉璧之上，流光溢彩，原本模糊的《岐黄秘录》补遗篇章竟完全显现！其中一段文字刺目惊心：“欲净北疆毒谷，非帝王之血为引，燃尽十万曼陀罗不可！”

帝王之血！燃尽毒花！这代价何其惨烈！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秘术的可行性，众人脚下的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了一个隐藏极深的祭坛。祭坛呈圆形，上面按照北疆毒谷的地形，精准排列着四十九盏青铜长明灯。灯碗中的灯油已然干涸变质，散发出腐坏的七叶莲和药人骨髓混合的恶臭。这里，竟是先帝暗中进行某种邪恶仪式的地方！

未时，沈清欢点燃一根银针，挑动一盏青铜灯的灯芯。火焰燃起的瞬间，光影扭曲，竟浮现出一支西域商队在沙漠中行进的影像。影像中，赫然是永昌二十三年的秋天，太后身边的亲信，正用整整三十车晒干的曼陀罗花，与波斯商人交换雄健的战马！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太后就已开始为她的阴谋储备资源。

当沈清欢将阿蛮手臂上的西域密码与灯盏排列顺序对应解读时，祭坛中央的地面再次裂开，这次露出的是一条向下的、寒气逼人的通道。通道尽头，七口材质晶莹、刻满了各种毒经咒文的玉棺，在幽暗的光线中缓缓浮起，呈北斗七星状排列。

申时，沈清欢与萧景珩谨慎地靠近玉棺。她发现每口玉棺的棺盖上，都镶嵌着一枚熟悉的青铜凤扣。她依次按压这些凤扣，当第七枚被按下时，七口玉棺的棺盖同时滑开一道缝隙。

沈清欢用金针蘸取自己胎记的鲜血，涂抹在第七口玉棺的凤口上。凤扣中心竟然亮起微光，浮现出几行熟悉的字迹——是她养父沈明德的笔迹！

“三分毒，七分药，人心叵测，切记切记！”

棺内躺着的，正是沈明德本人！他面容安详，仿佛沉睡，但沈清欢一眼就看到，他心口膻中穴的位置，深深插着一根样式古朴的银针——正是太医院首座失踪多年、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的“九转还阳针”！父亲……竟然是以这种方式被保存着遗体？这针是谁所刺？是为了救他，还是……禁锢他？

就在这时，第七口玉棺轰然炸裂！棺木碎片四射中，一个身影缓缓站起——凤冠霞帔，面容威严冷酷，正是本应已在慈宁宫灰飞烟灭的独孤太后！她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

“哀家等了很久了……” 太后手中握着一卷明黄色的诏书，正是那份掺杂了药人骨灰的先帝血诏！她狞笑着，将诏书凑近祭坛的火焰，诏书瞬间燃烧起来！

在诏书化为灰烬的飘飞余烬中，显现出更加残酷的真相影像：永昌帝，也就是萧景珩的父亲，晚年为了追求长生不死，竟然暗中用自己的皇子皇女进行药人试验！而萧景珩，竟然是其中唯一存活下来、并且成功融合了曼陀罗毒性而不死的“完美药人”！他才是太后所有计划中，最珍贵、也最致命的那个“药引”！

戌时，这惊天的真相如同重锤，击在萧景珩心头。他身体剧震，双瞳骤然收缩，随即转变为赤金之色！他胸前的衣襟无风自破，露出皮肤上浮现出的、与沈清欢凤鸟胎记遥相呼应的、更加复杂威严的凤尾龙纹图腾！

帝王血脉中的药人基因，在此刻彻底觉醒！

祭坛上四十九盏青铜灯仿佛受到了至尊的召唤，同时爆发出冲天的烈焰！火焰在空中交织、盘旋，拼凑出了一幅完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弑神散”炼制流程图。而流程的核心，那个被重点标注的原料，赫然是——“帝王心头热血”！

药人阿蛮仿佛受到了某种终极指令，朝着萧景珩的方向五体投地跪拜，她的天灵盖自行裂开，露出头骨内层刻着的一行最终的西域秘文：

“真龙之血融曼陀罗花心，可造不死不灭之永生军。”

沈清欢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太后的最终目的，根本不是简单的弑君或者篡位，而是要利用萧景珩这独一无二的血脉，炼制出能制造永生军队的终极毒药，从而掌控整个世界！

她毫不犹豫地用那株天山雪莲的叶片刺破自己的指尖，将一滴融合了药人母体本源与圣莲之力的血液，弹入祭坛最中央的火焰中。

血液与火焰融合的瞬间，北疆地图上那片标注为“毒谷”的区域，突然开始移动、变形！那些星罗棋布的曼陀罗种植区，彼此连接、勾画，最终在地图上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北疆边境的——“往生门”阵图！

原来，所谓的“往生之门”，并非一扇具体的门，而是一个以天地为炉、以百万毒花为基、以帝王之血为引的、足以逆转生死的庞大邪恶阵法！

终极的秘密已然揭开，决战的舞台就在北疆。沈清欢与刚刚觉醒血脉的萧景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凝重与决绝。北疆之行，已不再是选择，而是命运唯一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