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赛博朋克世界当保安 第85章 棋子

意识从一片虚无的深海缓缓上浮，没有光，没有声，甚至没有“我”的概念。如同初生的婴儿，在懵懂中第一次触碰存在的边界。

首先恢复的，是视觉。或者说，是视觉接收到的信号——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心悸的纯白。

李豫睁开了眼睛。

没有瞳孔需要适应光线的过程，因为这里的光线均匀得可怕，仿佛是从每一寸空间自身散发出来的，没有光源，也没有阴影。他躺在一个同样是纯白色的、表面光滑而略带弹性、分不清是床还是手术台的平面上。

他坐起身，动作有些迟缓，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简单的、同样是白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棉质衣物，很柔软，很干净。他抬起手，手指修长，皮肤是正常的颜色，没有那些狰狞的黑鳞，也没有尖利的爪子。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光滑平整，没有骨角。

一切，都恢复成了“李豫”原本的样子。甚至……连之前战斗留下的疲惫和暗伤都消失无踪，身体状态好得不可思议，仿佛刚刚美美地睡了一觉，而不是经历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爆炸。

但这过于完美的状态，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这是哪里？

他环顾四周。除了白，还是白。墙壁、天花板、地板，浑然一体，看不到任何接缝、门窗或者装饰。这个空间似乎没有明确的边界，视线望出去，只有一片令人眩晕的、失去距离感的纯白，仿佛置身于一个无限大的白色盒子内部，又像是漂浮在一片浓缩的牛奶海洋之中。

寂静。

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都似乎被这无处不在的白色吸收、湮灭了。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我……死了吗？

这里是死后的世界？灵魂的归宿？所以才会如此空白，如此寂静，如此……一无所有？

一股巨大的空虚和茫然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身体，试图在这片虚无中寻找一点实在的触感。指尖划过身下的白色平面，触感真实，却又虚假得令人不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和空白几乎要将他逼疯时，正对着他视线方向的“墙壁”上，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滑开了一扇门。

没有门框，没有把手，只是一片白色区域向内凹陷，露出了后面一条同样纯白、不知通向何处的通道。

没有声音指引，没有文字提示，甚至没有出现任何人影。

李豫盯着那扇敞开的门，门后的通道如同巨兽等待吞噬的食道。他犹豫了几秒钟，但留在这个纯白囚笼里的感觉更糟。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也感觉不到任何味道或温度——从那个白色的平面上下来，赤脚踩在光滑微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脚步落在白色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走进了通道。通道同样是纯白的，笔直地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两旁的墙壁光滑如镜，倒映出他无数个向前行走的身影，层层叠叠，延伸到视觉的极限，构成一幅诡异而孤独的画卷。

终于，在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看起来略有不同的门。它的轮廓似乎更清晰一些，材质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类似珍珠般的莹润光泽。

这扇门在他靠近时，同样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停下了脚步，呼吸为之一滞。

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纯白。而是一个他曾经到访过的、毕生难忘的空间。

巨大的圆形房间，墙壁是整块的环形屏幕，此刻正无声地播放着浩瀚宇宙的星云运动影像。缓慢旋转的星系、璀璨的星团、深邃的黑洞……让整个房间仿佛漂浮在静谧而壮丽的太空之中。光线柔和，来自于星辰本身的光芒。

房间中央，是那个下沉式的谈话区，摆放着几张看起来就极度舒适的沙发。

而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

那人穿着一身看似简单却剪裁极其考究的深色便服，身姿挺拔。他微微仰着头，似乎正在“欣赏”着环形屏幕上某一片特定的星域。

李豫的心脏猛地收缩。

无面人。

那个在“巢穴”拍卖会后，轻描淡写地赠予他龙珠、抹去公司特工、将他视为“投资品”的、没有五官的神秘存在。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无面人缓缓转过身。那张光滑无比、没有任何起伏的“脸”，再次对上了李豫的视线。明明没有眼睛，李豫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一道冰冷而穿透性的目光扫描了一遍。

无面人抬起手，做了一个随意而自然的“请坐”手势，指向他对面的沙发。

李豫喉咙有些发干，他依言走下台阶，在那张昂贵的沙发上坐下。触感柔软得近乎不真实，与他刚刚离开的纯白空间形成诡异反差。

他刚想开口询问，一个平和、中性、听不出任何年龄和情绪特征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仿佛是他自己的思绪，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外来感：

【你醒了。感觉如何？】

李豫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这里……是哪里？我……死了吗？”

【死亡？】无面人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那脑内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那是一种过于奢侈的休息。对你而言，尚未到来。】

他微微偏了下头，光滑的面部朝向环形屏幕上的某一片星域。李豫顺着那无形的“视线”望去，只见在那片缓慢旋转的瑰丽星云中，有一颗光芒格外独特——它并非恒星般的炽白或星云般的彩色，而是一种流动的、蕴含着生命力的暗金色，其光晕隐约勾勒出一头微缩的、翱翔姿态的龙形！

那是……应龙？还是，他自己在无面人这片奇异星图上的投影？

【你的进化，】无面人的声音再次直接响起，【非常完美。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期。】

他的用词让李豫感到不适。“进化”？“完美”？这听起来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或者一个……实验成果。

【不过，】无面人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李豫瞬间如坠冰窟，【还没到收割的时候。】

收割！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李豫的心脏！它**裸地揭示了无面人看待他的本质——他不是一个平等的交易对象，甚至不是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投资品”，而是一株等待成熟后便可采摘的庄稼！

李豫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皮肤光滑，没有任何疤痕或植入物的触感，仿佛皮特陈粗暴植入的那枚廉价芯片，以及后来被Imd信息风暴烧毁的创伤，都从未存在过。

但几乎就在他产生这个疑惑的瞬间，一连串熟悉而烦人的信息提示，如同延迟了许久的弹窗，突兀地在他脑插视觉界面的角落跳了出来：

【学无忧基金提醒：您的剩余还款金额xxxx，请保持账户内有充足的余额，祝您生活愉快！】

【广厦集团安保部通知：您已无故旷工超过72小时，根据条例……】

【天空城公共管理署：检测到您近期有高风险区域活动记录，请注意……】

这些琐碎而现实的提示，冰冷地证实了一件事：他的脑插芯片确实还在，而且功能正常。只是被无面人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技术，完美地、无痕地“修复”或者说“替换”了。他甚至感觉不到新芯片的存在，但它就在那里，如同一个更深层次的枷锁。

不等李豫从这惊骇中回过神来，无面人的声音继续在他脑中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件早已安排好的日程：

【你已经认识荷鲁斯了。】

这不是疑问句。

【那个有趣的人，】无面人的声音里，似乎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兴趣？【他会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随着这句话，无面人那光滑的面部，极其轻微地转向了环形屏幕的另一侧。李豫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过去，在另一片旋转的星云边缘，他看到了一颗散发着锐利银白色光芒的光点，其形态，隐约像一只俯瞰大地的鹰隼。

荷鲁斯？dYb的那个神秘代理人？无面人连他和荷鲁斯的接触都知道？而且听这意思，荷鲁斯竟然也是……无面人的一颗棋子？

李豫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以为自己参与的是反抗公司的壮举，却发现自己可能从未跳出某个更深不可测的存在的掌心。从龙珠到现在的“指引”，一切似乎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关于林依，关于王叔，关于那场爆炸的结果，关于这个诡异的地方……

但无面人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星空中的那只“鹰”，姿态明确地表示交谈已经结束。

与此同时，李豫身后的另一个方向，无声无息地再次滑开一扇门。门外，是一片纯黑的通道。

送客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豫坐在沙发上，身体僵硬。他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恐惧，太多的不甘。但在无面人那绝对的、非人的气场面前，任何质问或恳求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光滑无面的背影，以及星空中的龙与鹰，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向那扇通往未知出口的门。

当他踏出房间的瞬间，身后的门无声关闭，切断了与那片星辰房间的联系。

无面人依旧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浩瀚的星图。光滑的面部映照着无数星辰的生灭，无喜无悲，无始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