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的正月,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和年夜饭的余香,东源乡政府那几间建于四十年代的木质办公楼里,却弥漫着一种与年节喜庆格格不入的、甜蜜的烦恼。
三千万元巨款,像一座沉甸甸的金山,压在了乡党委和政府的账面上,也压在了每一个知情干部的心头。怎么花?往哪里投?
成了开年后最紧迫又最令人挠头的议题。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却不如往年盘点时那般热烈,反而有些沉闷。孙乡长主持会议,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上的财政报表。
“同志们,钱是有了,三千万元!这是咱们东源乡老百姓用汗珠子换来的,更是咱们未来发展的本钱。”孙乡长环视在场众人,语气凝重,“怎么把这笔钱用好、用活、用在刀刃上,大家都要动脑筋,出主意。不能乱花,更不能躺在账上睡大觉!”
几个副乡长和科室负责人先后发言,有的提议多修几条村道,有的建议给学校添置新桌椅,有的认为应该提高一下乡里干部的福利待遇……意见纷纷,但都像是小打小闹,未能触及根本。
孙乡长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目光最终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张九烨身上。“九烨,你是咱们乡发展的主心骨,你说说看,这笔钱,该怎么盘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张九烨身上。他如今虽无明确高位,但其影响力和决策分量,在乡里已是举足轻重。张九烨微微直起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端起面前的搪瓷缸子,慢慢喝了一口已经温吞的茶水,似乎在整理思绪。会议室里静得只能听到炉火偶尔的噼啪声。
放下茶缸,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孙乡长,各位领导,这笔钱,是机遇,也是考验。花好了,东源乡能再上一层楼;花不好,可能就白白浪费了发展的黄金时机。我琢磨了几点,不一定成熟,供大家参考。”
他顿了顿,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补齐欠账,稳定人心。”他目光扫过在座的干部们,“咱们乡的村民,去年户户成了万元户,可咱们在座的各位,包括下面各村的干部,很多还是拿着几十块钱的死工资,有些地方历史上还有拖欠的津贴没补发。这说不过去。老百姓富了,不能忘了这些为集体奔波服务的干部。这笔钱,首先要拿出一部分,把历年的欠薪、该发的补贴,足额发放到位!要让为我们东源乡发展流过汗、出过力的人,都享受到发展的成果,这样才能上下同心。”
这话一出,在座的许多基层干部眼睛顿时亮了,互相交换着欣喜的眼神。李副乡长却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哼,拿着集体的钱送人情,倒是会收买人心。”
张九烨没理他,伸出第二根手指,语气加重:“第二,改善环境,重塑形象。”他指向窗外这栋破旧的木楼,“大家看看,咱们现在办公的地方,还是四十年代的老古董,木头都快朽了,冬天漏风,夏天闷热。再看看咱们的村民,住的是什么?是宽敞明亮的红砖楼房!乡政府代表着咱们东源乡的门面和权威,还窝在这摇摇欲坠的木房子里,像话吗?这不符合我们如今全省知名富裕乡的身份!”
“那你的意思是要盖新楼?”一个老成持重的委员问道。
“不仅要盖新楼,我建议,乡政府整体搬迁!”张九烨语出惊人,石破天惊。
“搬迁?搬到哪里去?”会场顿时一片哗然。
“搬到张家湾!”张九烨斩钉截铁,走到墙上挂着的区域地图前,手指点向如今已成为交通枢纽的张家湾位置,“大家看,张家湾地处通往永仪、安丰两县及省城的交通要道,距离省城路程更近!把乡政府建在这里,紧靠主干道,便于交通,更能辐射全乡!”
他详细阐述构想:“新建的政府办公大楼,不能像老衙门!我建议,一楼全部建成开放式行政服务大厅! 民政、计生、农林水、工商税务……各个部门都在大厅里设窗口,老百姓来办事,不用再一个个办公室敲门,直接到对应窗口,一目了然,一站式办结!二楼三楼,才是各位领导的办公室和会议室, 由各自的办事员负责对接下面报上来的事务,再链接领导审批。这样,既大大方便了群众,也规范了行政流程,提高了效率!”
这个超前的设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开放式大厅?一站式服务?这在他们听来,简直是闻所未闻!
李副乡长终于找到了攻击点,猛地站起来,手指几乎戳到地图上:“荒谬!把乡政府搬到张家湾?那张九烨,你是不是还想把乡政府直接搬到你家里去?方便你一手遮天吗?再说了,现在的集镇怎么办?祖祖辈辈的乡中心,就不要了?你这是要断了现在集镇老百姓的生路!”
面对这尖锐的指责,张九烨神色不变,冷静回应:“李副主任,搬迁是为了更好的发展,不是为了某个人!至于现在的集镇……”他话锋一转,抛出了更宏大的计划,“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点:谋划新集镇,聚集新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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