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的初夏,阳光开始显露出些许毒辣,炙烤着东源乡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
经过近三个月热火朝天的磨合,原本纷乱庞杂的联合生产体系,像是无数散乱的齿轮被逐一校准、啮合,终于发出了相对协调的运转声。各个厂矿、农场、队伍,都基本理顺了内部流程,新老工人们也逐渐从最初的手忙脚乱,过渡到了一种虽不纯熟却已有章法的生产节奏。
养殖场内,饲料搅拌机的轰鸣声中,工人们按照新学的配方,精准地配比着玉米、豆粕和微量元素,成群的鸡鸭在标准化圈舍里引颈待哺。建筑工地上,不再只是凭感觉和经验,年轻的后生们跟着老师傅,学习看图纸,用铅垂线校准,小心翼翼地绑扎钢筋,浇筑符合标号的水泥。
新建的完全小学里,传出朗朗读书声,那些被选拔上来的知青和本地高材生教师,正对着教案,将知识播撒给孩子们。
罐头厂的车间里,弥漫着蒸煮和消毒水的味道,女工们穿着白大褂,学习着杀菌锅的操作和真空封罐的技术。药材炮制厂则飘散着奇异的草药香,老药工带着新徒弟,辨识着刚从山上采下的药材,讲解着“蒸、晒、炒、炙”的不同法门。
就连钢铁厂的高炉旁,也围着一群人在研究如何改进配料,试图炼出更耐用或更具韧性的特种钢材,以降低能耗,提高产出。泡面厂的研发小组,则在反复调试着新的调料包,试图在“红烧牛肉”之外,开发出“鲜虾”、“香菇鸡肉”等新口味。竹制品厂里,锯竹、破篾的声音不绝于耳,工人们开始尝试制作工艺更复杂、附加值更高的竹床、竹摇椅……
一切都似乎走上了正轨,村民们开始适应这种按点上下工、分工明确的“厂里生活”,脸上洋溢着作为“工人”的新鲜感和自豪感。
张九烨穿梭于各个生产单位,看着这派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颇感欣慰。合并初期的混乱和质疑声,似乎正逐渐被机器的轰鸣和劳动的号子所淹没。
然而,快速发展带来的新问题,也像田埂边的杂草,悄然滋生出来。
这天下午,张九烨刚从钢铁厂出来,就被几个来自最偏远大王庄的工人拦住了。他们脸上带着疲惫和些许不满。
“九烨书记,这天天上工,路上太耽误工夫了!”一个中年汉子抹了把汗,抱怨道,“从我们村走到这边,紧赶慢赶也得一个多钟头,一天来回就是两个多小时!这刚下工到家,天都擦黑了,家里的自留地都没工夫伺候!”
“是啊,书记,家里婆娘也有意见,说这工是上了,可家里的事都撂荒了。”另一个年轻点的也附和道。
张九烨心里“咯噔”一下。这确实是个他之前考虑不够周全的问题。
东源乡地域不算小,合并后,一些边缘村落的村民到核心厂区上班,通勤成了大问题。长此以往,不仅影响工人休息和家庭生活,更会挫伤生产积极性。
他沉吟片刻,脑子里飞快地转着,随即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语气肯定地说:“老哥,你们反映的这个问题很要紧,是我考虑不周。这样,你们再坚持几天,我尽快想办法解决!绝不会让大家把时间都浪费在路上!”
回到指挥部,他立刻找来负责后勤和运输的干部。“马上统计一下,像大王庄这样通勤距离超过五公里的工人有多少,集中在哪几个村。”他手指敲着桌面,果断下令,“先去联系县里的农机公司,或者看看有没有旧的能改装,咱们先购置三十辆三轮车!加装上篷子和长条座椅,一辆车挤一挤,能带七八个人。就作为咱们乡里的通勤班车,定点接送工人上下工!等以后咱们效益更好了,就买大客车!”
“三轮车当班车?这……这能行吗?”后勤干部有些迟疑。
“怎么不行?总比靠两条腿强!先解决有无问题!”张九烨一锤定音。
通勤问题算是有了应急方案,但另一个更严峻的挑战接踵而至。负责销售的副厂长拿着一叠报表,愁眉苦脸地找到了张九烨。
“九烨书记,情况不太妙啊。”副厂长把报表摊在桌上,“咱们这三个月,养殖场的蛋、肉出栏量上来了,钢铁厂的五金、锅碗瓢盆也源源不断,还有竹制品、新出的罐头……可咱们本地和周边几个县的市场,眼看就要饱和了!仓库里积压越来越多,资金回流变慢,再这样下去,部分厂子就得限产甚至停产了!”
张九烨拿起报表仔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产量上来了,销售却成了瓶颈。这是他预料中的问题,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光靠本地消化,确实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产能。
“必须走出去!开拓外地市场!”张九烨放下报表,目光锐利,“不能只盯着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
他想到了一个人——知青王晓红。
她父亲是省城报社的一个编辑。张九烨立刻找到王晓红。“晓红,有个紧急任务需要你家帮忙。”他开门见山,“咱们乡的产品积压了,需要打开省城乃至更远的市场。我想在省报上登招商广告,把咱们东源乡联合生产的名头打出去!你能不能跟你父亲联系一下,争取个显眼点的版面?费用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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