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始证道录 第4章 抓周辨器识天物

长庚星刚掠过西市的飞檐，尹府的朱漆大门便被晨光浸得透亮。门房老周踮着脚将最后一盏走马灯卸下，檐角铜铃还沾着昨夜的露水，风一吹就晃出细碎的响。正院的青砖地早用细盐擦过三遍，连廊下悬着的彩绸都是新染的绯红，衬得廊柱上那幅“麒麟送子”图里的兽目愈发灵动——今日是尹家独子尹喜的周岁宴，整个函谷关的世家都要过来贺喜。

尹虔站在正厅的楠木案前，指尖拂过案上排列整齐的物件。他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平日里总是紧蹙的眉峰今日难得舒展开些，只是眼底深处仍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案上的笔墨是江南贡纸配狼毫笔，砚台是端州老坑石所制，墨香清雅；刀剑是缩小版的环首刀与玉柄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泛着冷冽的光；谷粒是今年新收的粟米，颗粒饱满，黄澄澄的煞是喜人；玉圭则是和田白玉雕琢而成，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触手温润。

“老爷，时辰差不多了，夫人们都在偏厅等着呢。”管家尹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他跟了尹虔十几年，深知自家老爷的脾气，今日虽是大喜的日子，却也不敢有半分怠慢。

尹虔点点头，目光落在案角那枚不起眼的残片上。那残片约莫手掌大小，颜色暗沉，表面坑坑洼洼的，边缘还带着些不规则的棱角，看起来就像是块从路边随手捡来的破石头。可只有尹虔知道，这残片并非凡物——三年前他率军在关外巡查时，遇上一场罕见的流星雨，这残片就是从坠落的陨石中碎裂出来的。当时他只觉得这石头透着股异样的寒气，便随手收了起来，后来带回家中，也只是随意放在了书房的角落里，若不是昨日整理书房时偶然瞥见，恐怕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把夫人和小公子请过来吧。”尹虔收回目光，对尹忠吩咐道。

不多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来，尹夫人抱着尹喜走了进来。尹夫人身着粉色襦裙，头上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怀里的尹喜穿着件红色的小袄，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此刻正睁着好奇的眼睛四处张望，小嘴巴还时不时地咂巴两下，模样十分可爱。

“老爷，你看喜儿今日多精神。”尹夫人将尹喜递到尹虔面前，语气中满是骄傲。

尹虔伸手轻轻碰了碰尹喜的脸颊，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还抓着尹虔的手指不放。尹虔的心瞬间软了下来，连日来因边关事务积攒的疲惫也消散了不少。

“好了，人都到得差不多了，咱们开始吧。”尹虔对众人说道。

早已等候在厅外的宾客们闻言，纷纷涌了进来，一时间厅内人声鼎沸。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尹喜身上，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猜测着小家伙会选择哪件物件。

“依我看啊，尹公子肯定会选笔墨，你看尹将军文武双全，公子将来定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子。”一位身着青衫的文士笑着说道。

“不对不对，尹将军是武将出身，公子怎么着也得选刀剑，将来继承将军的衣钵，保家卫国才是正理。”旁边一位身材魁梧的武将反驳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尹夫人抱着尹喜走到案前，将他轻轻放在案旁的软垫上。尹喜似乎对眼前这些新奇的物件很感兴趣，他先是好奇地看了看笔墨，伸出小手碰了碰笔杆，可刚碰到就又缩了回去，仿佛那笔杆上有什么东西扎手似的。接着他又看向刀剑，小手在剑鞘上摸了摸，可依旧没有要抓的意思。

众人见状，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尹喜。尹喜又看了看谷粒和玉圭，小脑袋歪了歪，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就在大家以为他要伸手去抓玉圭的时候，尹喜却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案角那枚刻着星图的残片爬了过去。

“哎？公子怎么往那边去了？”有人疑惑地说道。

尹虔也皱起了眉头，他没想到尹喜会注意到那枚残片。要知道，那残片不仅不起眼，而且平日里摸起来都是冰冷刺骨的，他实在想不通尹喜为什么会对它感兴趣。

尹喜很快就爬到了残片旁边，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将残片抓了起来，紧紧地攥在手里。那模样，仿佛生怕别人会把残片抢走似的。

“喜儿，快把那破石头放下，多脏啊。”乳母王氏见状，连忙走上前，想要掰开尹喜的手，把他手里的残片换成旁边的玉佩。王氏在尹府待了多年，平日里对尹喜疼爱有加，此刻见尹喜抓着块不起眼的残片，心里顿时就急了。

可无论王氏怎么掰，尹喜的手都攥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松开。不仅如此，他还咯咯地笑了起来，把手里的残片往嘴里送，似乎觉得这残片是什么好吃的东西。

众人见状，都不由得笑了起来，觉得尹喜这举动实在是可爱。可就在尹喜的唾液沾到残片上的瞬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枚原本暗沉无光的残片，竟然突然泛起了淡淡的微光，残片上刻着的星图纹路也变得清晰起来，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更奇特的是，那微光映在尹喜的瞳孔里，竟在他的瞳孔中形成了一片流转的星云，看起来如梦似幻，让人啧啧称奇。

“这……这是怎么回事？”尹夫人惊讶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众人也都惊呆了，纷纷围上前，好奇地打量着尹喜手里的残片，议论声比之前更激烈了。

尹虔的心中却是一动，他快步走上前，仔细地观察着尹喜手里的残片。他清楚地记得，这残片平日里摸起来冰冷刺骨，可此刻他从尹喜的手中接过残片时，却感觉到残片温润如玉，丝毫没有往日的寒意。而且残片上的星图纹路，在微光的映衬下，竟与他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的星象图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难道这残片真的不是凡物？”尹虔的心中泛起了一个念头。他想起三年前捡到这残片时的情景，那场流星雨来得异常突然，而且规模极大，当时他就觉得那场流星雨有些不寻常，只是没想到这从陨石中碎裂出来的残片，竟会有如此奇特的变化。

就在这时，尹喜似乎察觉到了残片被人拿走，顿时不乐意了，小嘴一瘪，就开始哭闹起来，小手还不停地朝着尹虔的方向伸着，想要把残片拿回来。

尹虔见状，连忙将残片还给了尹喜。小家伙一把抓住残片，立刻就停止了哭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把残片紧紧地抱在怀里，生怕再被人抢走。

“看来这残片与喜儿倒是有缘。”尹虔看着尹喜抱着残片开心的模样，心中的凝重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他隐隐觉得，尹喜与这枚残片的相遇，或许并非偶然，这背后可能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宾客们见残片又回到了尹喜手中，而且尹喜抱着残片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也都纷纷说道：“尹公子与这奇物有缘，将来必定是个有福之人啊。”

“是啊是啊，这残片能在公子手中发光，可见公子并非池中之物，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听着众人的称赞，尹虔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看了一眼怀中抱着残片、正笑得开心的尹喜，又看了看手中那枚依旧泛着微光的残片，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枚残片，或许将来这残片能给尹喜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抓周仪式就这样在一片惊奇和赞叹声中结束了。尹喜抓着那枚神奇的残片，成了整个周岁宴上最引人注目的焦点。宾客们在离开时，还在不停地谈论着尹喜和那枚残片，一时间，尹家公子抓周抓得奇物的事情，就在函谷关上传开了。

而尹虔则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那枚残片上。当晚宴结束后，他独自一人回到书房，将那枚残片从尹喜的手中取了过来（小家伙早已抱着残片睡着了），仔细地研究起来。他点亮书房的烛火，将残片放在烛火下仔细观察，发现残片上的星图纹路比白天看得更加清晰，而且那些纹路似乎还在随着烛火的晃动而微微变化着，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尹虔找来一本珍藏多年的古籍，那是一本关于星象学的着作，上面记载了许多古代的星象图和关于星象的解读。他将残片上的星图与古籍中的星象图一一对比，发现残片上的星图虽然与古籍中的星象图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关键的星宿排列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难道这残片上的星图，记载的是某种特殊的星象？”尹虔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知道，古代的星象学博大精深，许多星象都与世间的吉凶祸福有着密切的联系。如果这残片上的星图真的记载着某种特殊的星象，那么它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了。

就在尹虔对着残片和古籍研究得入神的时候，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尹夫人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

“老爷，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研究这残片啊？快喝碗参汤暖暖身子吧。”尹夫人将参汤放在桌上，柔声说道。

尹虔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说道：“这残片太过奇特，我总觉得它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不弄明白，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尹夫人走到尹虔的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残片，说道：“老爷，我知道你心思缜密，可也别太操劳了，身体要紧。喜儿还小，将来还需要你照顾呢。”

尹虔握住尹夫人的手，眼中满是感激之色：“我知道，辛苦你了。只是这残片事关重大，我必须弄清楚它的来历和用途。你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

尹夫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陪在尹虔的身边。书房内，烛火摇曳，残片泛着淡淡的微光，尹虔拿着古籍，一边对比着残片上的星图，一边在纸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地还会停下来思考片刻，整个书房都笼罩在一种神秘而肃穆的氛围之中。

尹虔不知道的是，这枚残片不仅改变了尹喜的命运，也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对整个函谷关，甚至整个天下的格局，产生深远的影响。而此刻，抱着残片熟睡的尹喜，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容，似乎在做着一个关于星空的美梦。他的人生，也因为这枚神奇的残片，开始走向一条充满未知与奇遇的道路。

夜色渐深，函谷关的街道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尹府的书房里，烛火依旧亮着，尹虔还在对着那枚残片和古籍研究着，他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某种可能。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源于尹喜周岁那日，在抓周仪式上，对那枚刻着星图的残片的执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