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太子修道录 第8章 渡海初险

离开净乐城三日，玄元的白马已走出百里。官道旁的田埂上，稻穗沉甸甸地弯着腰，农人挥着镰刀割禾，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泥土的腥气，让人心安。他没有急着赶路，每日走几十里便寻处客栈歇脚，或是在山野间找块青石打坐，青锋剑悬在腰间，母亲绣的玄武图贴身藏着，倒像个寻常的游方书生。

这日午后，他走到东海之滨。蔚蓝的海水漫到天际，白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花带着咸涩的气息。渡口停着几艘渔船，渔民们正忙着收网，银鳞的鱼在网里蹦跳，映得阳光碎成一片金。

“小哥要过海？”一个赤着脚的船夫凑上来，他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往南去武当，得从这儿坐船，绕过三仙岛，再走陆路才近。”

玄元望着翻涌的海浪，点了点头。他在《山海经》里读过东海的壮阔，也听过渔民说“海中多怪，时有风浪”，却没想过这初涉江海，竟会遇上书中的险。

船夫引他上了艘乌篷船。船不大，舱里铺着干草，角落里堆着渔网和罗盘，空气中弥漫着鱼腥味和桐油的气息。“这船稳当，”船夫拍着船板，“老陈我跑了三十年海，啥风浪没见过？保管送小哥平安到对岸。”

玄元将白马托付给渡口的客栈，只带着包袱上了船。他坐在船头，望着海水从透明渐变成墨蓝，远处的岛屿像浮在水上的青螺，随着船行慢慢移动。海风拂过脸颊，带着潮气，腰间的青锋剑偶尔轻颤，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看这天色，怕是要变。”老陈蹲在船尾摇橹，眉头皱着望向天边。方才还晴朗的日头，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了大半，海风也变得急了，卷起的浪头比之前高了尺许。

玄元抬头，只见西北方的乌云像被墨染过，正滚滚而来，云层里隐隐有雷声滚动，闷得像巨兽在低吼。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安符，黄纸被体温焐得温热，忽然想起老丈说的“妖魔鬼怪”——或许这海，真有不寻常的东西。

“抓紧了！”老陈忽然大喝一声，猛地将橹往水里插。几乎在同时，一道巨浪从船尾拍来，足有丈高，像堵水墙轰然砸下。船身剧烈摇晃，玄元死死抓住船舷的木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看舱里的渔网被浪卷进海里，老陈的斗笠也被掀飞，露出被海风刮得通红的脸。

“是黑风老妖！”老陈嘶吼着，声音被浪涛吞没，“这畜生专在海上掀船，吃人肉！”

玄元望向浪头，只见浑浊的海水里，隐约有个巨大的黑影在翻腾，浪尖上还沾着些暗绿色的黏液，散发出腥臭的气。他忽然想起《周易参同契》里说的“水怪凭戾气而生”，这巨浪怕不是自然形成，是邪祟在作祟。

又是一道巨浪打来，船身猛地倾斜，玄元被甩到舱边，包袱掉在水里，里面的丹经被浪打湿，字迹晕开了些。他下意识地去捞，却见老陈被一根断裂的木桨砸中额头，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摇橹的手也软了，船像片叶子在浪里打转。

“完了……”老陈瘫坐在船尾，眼神涣散，“这船要翻了……”

玄元望着翻滚的巨浪，听着老陈绝望的叹息，忽然想起紫虚元君说的“守静致虚”。他深吸一口气，盘腿坐在摇晃的船板上，闭上眼睛，将外界的惊涛骇浪隔绝在外。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他低声念着《道德经》里的句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玄武图。

起初，浪涛声、嘶吼声、船板的断裂声还在耳边打转，心也跟着发慌。可念着念着，丹田忽然升起一股暖意，与胎息时的感觉相似，却更沉稳。他仿佛又回到了母亲腹中，被一团金光包裹着，外界的风雨再大，也伤不了内里的安宁。

“虚静……虚静……”他默念着，任由那暖意流遍四肢百骸。腰间的青锋剑忽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念；怀里的玄武图也微微发烫，银线绣的龟蛇仿佛活了过来，在绢布上游动。

就在这时，那道即将拍下的巨浪忽然顿住了。

玄元睁开眼，只见浪头悬在半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浑浊的海水里，竟浮起两只巨大的身影——左边是只玄龟，背甲如磐石，足有船身大小，上面的星辰纹路在浪里闪着光；右边是条青蛇，鳞甲如翡翠，身长不知几许，蛇尾轻轻摆动，竟将周围的浪涛都压了下去。

是玄武！

玄龟对着那黑影喷出一道水柱，水柱如利剑，直刺浪里的怪物，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黑影翻滚着沉入海底，乌云也跟着散了些。青蛇则用尾巴卷住船身，轻轻一托，倾斜的乌篷船竟稳稳地正了过来，断裂的木桨也被它用嘴叼着，放在老陈面前。

老陈早已惊得说不出话，张大着嘴，望着眼前的龟蛇，手里的橹“哐当”一声掉在船上。

玄元站起身，对着龟蛇深深一揖。他知道，这不是巧合——是紫虚元君说的“候汝之人”？还是自己体内的玄武之灵显化？或许都有。但他更明白，是“大道无形”的念，稳住了心，也惊动了护道的神。

玄龟对着他点了点头，青蛇也吐了吐信子，像是在示意他继续前行。随后，它们缓缓沉入海中，玄龟的背甲没入水面时，激起一圈圈涟漪，化作漫天星点；青蛇的尾尖消失前，在船后留下一道青色的水纹，如航标般指引着方向。

浪涛渐渐平息，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洒在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老陈这才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跪在船板上，对着海水磕头：“多谢玄武大神！多谢大神！”

玄元捡起湿了的丹经，小心地翻开。虽然字迹晕开了些，但“守静致虚”四个字依旧清晰。他望着平静的海面，忽然懂了——所谓“渡海”，渡的从来不是水，是心。若心被风浪搅乱，再小的浪也是险；若心能守静致虚，再大的浪也能平。

“老丈，”玄元扶起还在磕头的船夫，“我们继续走吧。”

老陈连连点头，手脚麻利地修好船桨，摇橹的手虽还在抖，却比刚才稳了许多。他时不时回头看玄元，眼神里有敬畏，有疑惑，却终究没敢问什么。

船行渐稳，海水蓝得像块巨大的宝石。玄元坐在船头，望着船尾的水纹，青锋剑的青光在阳光下一闪而过。他知道，这只是道途上的第一险，往后还有更多的风浪等着他。但只要守住那颗道心，记住“大道无形”的真意，便总有龟蛇相护，总有天地相助。

远处的海平面上，隐约出现了陆地的影子。玄元握紧怀里的玄武图，那里的银线仿佛还带着龟蛇的暖意。他知道，武当山越来越近了，而他的道心，也在这场风浪里，被淬炼得更加坚定。

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着远方的气息。玄元微微一笑，前路纵有千难万险，他亦无惧——因为他的道，在心里，在天地间，更在这无形却无处不在的护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