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星冰冷的星辉透过遗迹破损的穹顶,为“此刻之厅”内狼藉的景象镀上一层惨淡的银边。时间胶囊核心的光芒已彻底熄灭,巨大的齿轮结构停止了转动,如同一个耗尽生命的老者,只余下冰冷的死寂。遗迹内部的照明系统忽明忽暗,能量濒临枯竭。
“破烂王号”损毁严重,引擎彻底瘫痪,如同一条搁浅的鲸鱼,只能依靠残余的动力在惯性下随着遗迹一同漂流。老猫和他的船员正在争分夺秒地试图修复最基本的维生和通讯系统,咒骂声和工具敲击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陈明远教授和他的科研队员们聚集在“开拓者七号”旁边,面对五十年的时空断层和眼前岌岌可危的处境,茫然与恐惧几乎将他们吞噬。林默安排了一名伤势较轻的“深潜者”成员暂时看护他们,并尝试用简单的语言安抚。
哈桑蜷缩在一个角落,抱着膝盖,眼神涣散,似乎已彻底放弃了思考。
洛璃靠在一面冰冷的墙壁上,手中紧握着那枚盛放“现在”碎片的隔离容器。碎片传来的恒定感与她此刻动荡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她闭目凝神,与吊坠中帝壹的意识沟通。
“……状态……如何?”她关切地询问。刚才强行引导时间胶囊进行跳跃,对帝壹的消耗显然不小。
“……死不了……”帝壹的意念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但虚弱感难以掩饰,“……就是……有点……‘消化不良’……”
“……那‘罐头’的能源……太古老……太……‘粘稠’……”
“……需要……时间……消化……”
他顿了顿,传递出更严峻的信息:
“……追踪信号……越来越近……”
“……‘虫子’(升华派)……和……‘看客’(远古观测者)……都在……”
“……这破石头(遗迹)……撑不了……太久……”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求援。
洛璃睁开眼睛,看向正在忙碌的林默:“林默,能联系上‘舵手’吗?我们需要支援。”
林默摇了摇头,脸色难看:“遗迹的残余力场和外面的时空扰动严重干扰了长程通讯。短波信号根本无法穿透。”
难道要坐以待毙?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负责看护科研队员的那名“深潜者”成员——代号“信标”——突然开口:“或许……可以尝试接入‘深网’的紧急广播节点。”
他解释道:“‘深网’有一些隐藏在常规时空结构下的隐秘信息通道,依靠的是概念纠缠和非线性传播,受常规干扰影响较小。我们可以发送一段加密的求救信号,附上我们的时空坐标和身份识别码。如果附近有‘深潜者’的节点或者盟友接收到,或许会赶来救援。”
这是一个希望,但同样风险巨大。广播信号也可能被敌人截获。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洛璃当机立断,“立刻准备发送信号。加密等级提到最高。”
“信标”立刻行动起来,利用随身携带的、与“夜鸮号”同源的便携式设备,开始编译加密信息。老猫也凑了过来,贡献出他飞船上那套虽然老旧但功率强大的通讯阵列,试图放大信号输出。
就在信号即将发送的瞬间,帝壹的意念突然传来急促的警告:
“……等等!”
“……信号流里……有……‘杂质’……”
“……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敌人……”
“……是……‘邀请’……”
几乎同时,“信标”的设备屏幕上,一段未经解密的、来源未知的信息流强行切入,自动解码成一段文字:
“致‘悖论’同行者及远古血脉的意外访客:
检测到汝等所处时空节点的异常扰动及困境。
‘万识阁’于此发出邀请。
坐标已附于本信息流末端。
遵循指引,可暂避风雨,获知汝等所求部分答案。
注意:此邀约有时效性,且仅对通过‘真实回响’验证者开放。
——知识守望者,珈蓝。”
万识阁?知识守望者珈蓝?又一个从未听过的神秘势力?而且,信息中提到了“远古血脉的意外访客”,这显然指的是陈明远教授他们这些来自五十年前的人!
这段信息出现得太过诡异,仿佛是早已预知到他们的困境,并且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试图发送求救信号的瞬间。
“怎么办?”林默看向洛璃,眼神中充满了警惕。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洛璃沉吟片刻,感受着帝壹对这段信息流的分析。帝壹的意念带着一丝好奇和……罕见的慎重:
“……信息结构……很古老……很……‘干净’……”
“……没有……明显的……恶意代码……”
“……‘万识阁’……好像在……‘深网’的……古老记录里……有点……印象……”
“……像个……超级……图书馆……或者……信息坟场……”
“……可以去……看看……”
“……但……要小心……‘知识’……本身……就是……毒药……”
连帝壹都表示可以去看看,虽然提醒要小心。
洛璃又看向陈明远教授。这些来自过去的科学家,或许在“万识阁”那里,能找到关于他们遭遇的答案,甚至……回归他们时代的方法?
“接受邀请。”洛璃做出了决定,“‘信标’,按照附带的坐标,设定航行路径。老猫,你的船还能进行短途跳跃吗?”
老猫检查了一下残破的控制台,咬了咬牙:“妈的!拼了!短途跳跃引擎还能勉强启动一次!但跳完之后,这船就真成一堆废铁了!”
“一次就够了。”洛璃点头。
没有时间犹豫。在敌人追上来之前,这是他们唯一的生机。
“信标”将未知坐标输入导航系统。老猫和他的船员们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的抢修和能量灌注。陈明远教授等人被安排进入相对稳固的“开拓者七号”内,虽然那艘老式探索艇也状态堪忧,但至少结构相对完整。
所有人各就各位,等待着最后一次冒险的启动。
洛璃站在舷窗前,看着外面深邃的星空和远处那颗巨大的土星。手中的“现在”碎片传来稳定的波动,仿佛在提醒她,无论未来如何,把握住每一个“当下”才是关键。
帝壹的意念也平静下来,似乎也在为接下来的未知之旅积蓄力量。
“……准备好了吗……丫头……”他的意念传来。
洛璃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启动跳跃!”
老猫狠狠拍下那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按钮!
“破烂王号”残破的舰体发出最后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一道扭曲的空间波纹包裹,连同其内部的遗迹大厅以及停靠在内的“开拓者七号”,一同消失在了土星轨道附近的星空之中。
短暂的剧烈颠簸和时空错乱感后,舷窗外的景象再次稳定下来。
他们出现在一片陌生的星域,周围是稀疏的、散发着淡紫色光芒的星云。正前方,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发光几何体不断组合又分解构成的、如同抽象建筑般的结构,正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它没有实体,仿佛完全由信息和能量构成,散发着浩瀚如烟海的知识气息。
那就是“万识阁”。
而在“万识阁”那不断变幻的人口处,一个穿着朴素长袍、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由光影构成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那应该就是发出邀请的——“知识守望者,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