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停在县医院后门,陈岸锁好车,背包还没拿下来。他看了眼手表,七点二十三分。研究所说九点出检测报告,但他不想等。
他先得办另一件事。
法医实验室在住院楼西边的老楼三楼。楼梯间的灯坏了两个,一明一暗。他踩着台阶往上走,脚上的伤还在疼,像有根针扎在肉里。他没停下,也没揉。
推开门,屋里有三个人在等他。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正在弄机器,见他进来,点了下头。
“声纹比对准备好了。”那人说。
陈岸放下包,从夹层拿出一盘黑色录音带。标签上写着:赵有德,1983年7月6日,码头调度室谈话记录。
这是他三个月前偷偷录的。那天赵有德以为没人,对着王麻子说:“烧了那条船,账就断了。”
现在,要把这段声音和纵火案当晚的录音做比对。
技术员把两段音频导入系统。屏幕上出现两条波形图,一开始乱七八糟,几秒后开始自动对齐。
进度条慢慢走。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匹配度:78%。
“有点像。”技术员皱眉,“但还不能定罪。”
陈岸盯着屏幕,没说话。
半分钟后,数字跳到91%。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很重,不像医生。
他看了一眼门口。
“再等等。”他说。
匹配度继续上升。
95%……97%……98%……
突然,警报响了。
红灯闪,主机发出短促的叫声。
“有人入侵!”技术员猛敲键盘,“防火墙被破了!”
陈岸立刻摸手腕——声呐仪连着主机。他手指一划,打开广播同步模式。
“接通全村喇叭。”他低声说。
“你疯了?”技术员抬头,“数据还没确认!”
“现在就是证据。”陈岸按下发送键。
下一秒,整个渔村的高音喇叭全响了。
先是沙沙声,然后传出清晰的声音:
“烧了那条船,账就断了。钱我给你留一半,剩下的是天豪那边要的。”
那是赵有德的声音。
七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听见了。
孩子停下吃饭,老人放下筷子,渔民从船上抬头。
他们听出来了。
这就是赵有德。
实验室里,陈岸刚松口气,门就被踹开了。
马明远站在门口,西装皱巴巴的,手里拎着一个金属盒。后面跟着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
“关掉!”他冲进来,推开技术员,“马上删掉所有数据!”
主机一闪,电源断了。
屋里暗了一半。
“双路供电。”陈岸不动,“声呐仪自带电。”
他早防着这一招。
十秒钟就够了。
广播已经连通,音频正在播放。就算拔硬盘,村里每家每户都听到了。
马明远看向接口线,扑过去要拔。
陈岸挡在他前面。
“你没执法权。”他说,“这里是备案现场。”
“少废话!”马明远抬手抢U盘,“这是非法监听!我要告你!”
“那你先听这个。”陈岸打开记录仪,播放画面。
镜头里是他进门登记的样子,穿着工装裤,拿着委托函,在纸上写下“陈岸”两个字。边上还有民警盖章。
“本人受县环保局委托,协助调查污染案件。”他念道,“全程合规。”
马明远脸色变了。
他转头看技术员:“你们不能让他这么干!这是违法!”
技术员低头不说话。另一个女工作人员悄悄按下了录音笔。
这时,门又被推开。
赵秀兰冲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旧磁带。
她头发乱,脸上有泪,喘得很急。
“爸!”她声音发抖,“你骗我!我妈不是病死的!你把她送进地下室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没人说话。
马明远回头,眼神慌了一下。
“胡说八道!滚出去!”他吼。
“我没有!”赵秀兰哭着举起磁带,“这里有录音!是妈妈临死前录的!你说她是胃癌晚期,可她是中毒!是你让人给她打针!就因为她要举报你挪用低保金!”
她的手在抖,但没放下。
陈岸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这卷带子有多重要。
这不是证据,是炸弹。
马明远知道不对劲,转身去抢U盘。他已经顾不上了。
陈岸往后退半步,把U盘往腰后藏。
马明远动作快,一把抓住他手腕。
两人拉扯中,U盘飞出去,在空中转了个圈。
落地反弹。
一只布鞋先踩住了它。
陈小满从侧门冲进来,手里算盘一扬,砸向马明远的手腕。
“啪!”
打在骨头上的声音。
马明远吃痛松手。
陈岸弯腰捡起U盘,塞进胶鞋内侧的暗袋。那里是他改过的防水层,十年前补的鞋底,谁也想不到。
“你干什么!”马明远捂着手大叫,“这是我的东西!你抢劫!”
“U盘是公共证据。”陈岸站直,“编号0427-b,已录入系统。”
“放屁!你一个打鱼的懂什么法律!”
“我不懂。”陈岸看着他,“但我懂声音。”
他按下声呐仪最后一个键。
后台日志弹出:信号来自油轮A-09号甲板监听器,采集时间是1983年7月6日晚八点十七分,位置在公共海域,符合渔业监管条例第十三条。
“所有录音都在合法作业时录的。”他说,“你要不服,可以去法院告。”
马明远气得脸发青。
他看向技术员:“你们敢留这种东西?这是陷害!”
屋里没人回应。
有个男技术员默默把广播音频拷进自己U盘。
另一个女的把原始文件打了三份,装进档案袋,贴上标签。
他们不说,但行动说明了一切。
马明远知道赢不了了。
他后退两步,指着陈岸:“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转身就走。
两个打手跟上。
赵秀兰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陈岸,又低头看手里的录音带。
“我能……把这交给警察吗?”她小声问。
陈岸点头。“随时都可以。”
她咬着嘴唇,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一直以为他是为我好。”她说,“原来他只是怕自己被抓。”
陈岸没说话。
有些话不用说。
真相已经说了。
屋里安静下来。
技术员重新接电,主机重启。
屏幕亮起,最后匹配度显示:99%。
“成了。”技术员说。
陈岸摘下声呐仪,轻轻放在桌上。
外壳烫,电量只剩百分之三。
但这不重要了。
证据已经传出去了。
他走到窗边,往外看。
渔村的喇叭还在响。
赵有德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巷子、屋顶、码头。
有人在听,有人在记,有人拍桌子骂。
他掏出手机。
屏幕亮了。
来电显示:县法院。
他按下接听,放到耳边。
“我是陈岸。”他说,“证据已备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