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停了。
陈岸的手指还停在半空,离图腾只有一寸。刚才那声轻响像是从远处来的,又像就在他脑子里。他没动,呼吸很慢,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图腾不动了,像一块浮在空中的铁片。但他知道它还没彻底停下。导师最后说的话还在耳边:“它是起点,也是终点。”
他闭上眼。
赶海第一天,天刚亮,他踩进泥滩,系统说:“今日签到成功,获得竹篓。”
第二十天,他在礁石缝里爬了一上午,手被划破,系统说:“今日签到成功,获得防滑胶靴。”
第一百天,台风前夜他一个人守在码头,系统说:“今日签到成功,获得气象预判。”
三年,二百一十四次签到。每一次都是他自己去的,亲手碰海水。没有一次是别人替他做的。
他睁开眼,手指往前移了一点。
碰到图腾的瞬间,掌心那道印记突然发烫。不是疼,是熟悉。像摸到老朋友的手。
图腾开始转。
一开始很慢,像生锈的轮子被人推了一下。接着有声音传来,低低的,和远处的虎鲸叫声混在一起。一圈圈波纹从中间散开,擦过他的脸,穿过身体,向四周扩散。
裂缝开始合上。
五条撕开的大口子,从边缘一点点收拢,像被线缝上。海水不再倒灌,反而退了回去,顺着看不见的沟流走掉。墙上的设备黑了,屏幕一个接一个熄灭。空气里的蓝光也淡了,最后只剩图腾发出微弱的白光。
系统说话了。
“时空净化完成,奖励平行世界访问权(一次)。”
声音还是那样,简单,没感情。但这次不一样了。以前是通知他,现在像在汇报。
周大海那边有了动静。
他没来现场,但他的机械义眼里突然闪出绿光,一闪一闪,像信号重新连上了。他应该能看到扫描画面了。深海数据流恢复同步,说明整个系统的底层已经重建。
洪叔腰间的钥匙串响了一下。
不是他碰的。那串铜钥匙自己动了,一把一把从皮带上跳起来,飞到空中排成一个圆。然后光从钥匙缝里漏出来,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一场细雨一样的光点,落在地上就消失了。
钥匙没了。
他没慌。他抬了抬手,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些金属的重量。然后他笑了下,低头看了看空了的腰带,又抬头看图腾。
陈小满的算盘动了。
她一直抓在手里,这时突然往上飘了一截。算盘珠自己拨动,噼啪作响,快得看不清。几秒后停下,珠子排成了三个竖列,中间高两边低,像个山字形。
她盯着看了两秒,小声念:“东经121.7,北纬24.3……时间标记03:18。”
说完她就把算盘抱回来,紧紧搂住。
虚空中出现了一块牌子。
灰白色的牌子慢慢浮现,上面有字。四个大字:星辰科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日期和时间——1983年4月17日03:18。
陈岸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哪一秒。
是他倒在工位上的时候。
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没保存。窗外路灯照进来,照着他歪在椅子上的身子。同事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喊了救护车,但早就没气了。
那一秒,他的意识被抽走,送到了八十年代渔村少年身上。
现在这块牌子把时间和地点标得清清楚楚,像打卡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就像确认一件早就知道的事。
图腾还在转,速度稳定下来。它不再是控制台,也不是武器,更像一个记录仪。所有裂开的时间线都闭合了,所有错乱的能量都归位。系统不再隐藏,也不再测试。它现在只是一个工具,等他下一步动作。
周大海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
“岸哥,深海扫描正常了,虎鲸群开始撤离。”
“收到。”陈岸回了一句。
“我这边能看见你头顶那玩意儿,它现在像个钟。”
“嗯,它在走时。”
“你要不要……动一下?”
“再等等。”
洪叔咳了两声,靠在墙上。年纪大了,刚才的震荡让他有点喘不上气。但他眼神还好,一直盯着陈岸。
“小子,”他说,“这事你说了算。”
陈岸点头。
他知道。
以前他以为自己是占便宜,靠系统混日子。后来发现是实验,是训练,是被人安排好的路。再后来他反推回去,发现规则是可以改的。现在他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谁的认可,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他真的拿到了钥匙。
他抬起手,这次不是点,是按。
整只手掌盖在图腾中心。
一瞬间,脑子里多了很多东西。不是记忆,也不是技能。是一种权限。他知道怎么关掉它,也知道怎么重写它。他知道如果现在选择销毁,这个系统会彻底消失,所有绑定过的痕迹都会断开。
包括他自己的穿越链接。
他也知道如果选择保留,它可以继续运行,但由他来定规则。比如下次签到可以改成自动识别位置;比如奖励可以叠加;比如可以让妹妹也听到提示音。
但他没选。
他把手拿开了。
图腾还在转,频率没变。它在等。
陈小满抬头看他。
“哥?”她叫了一声。
他低头看她,笑了笑。
“我在想,咱们家那条船该修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转移话题。但她没追问。她只是把算盘塞回口袋,站直了身子。
周大海那边沉默了几秒。
“岸哥,你是不是……不打算动它?”
“动什么?”
“那个图腾。你明明能改,为什么不改?”
“改了也没用。”陈岸说,“就算我把系统变成我的,它还是个系统。我想要的不是控制谁,是让事情回到本来的样子。”
“可它本来就不正常。”
“所以我要让它正常。”
他说完,又伸手托住图腾底部。白光顺着手臂爬上来,缠到手腕,再往上走。图腾的转动变得更稳,声音也低了下去,像一台终于调好频率的老收音机。
洪叔忽然说:“我记得八十年代初还有一次大渔汛,那年鱼多得捞不完。后来一年比一年少,大家都说是海变了。其实不是海变了,是人变了。”
没人接话。
但气氛变了。
刚才还是紧张之后的安静,现在像是一场仪式结束了。没有欢呼,没有庆祝,甚至没人笑。但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陈小满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想起有一次哥哥半夜出门,她偷偷跟出去,看见他在海边站着,手里拿着个破竹篓,对着海面说了句:“今天也算签到了吧。”
那时候她以为他疯了。
现在她明白了。
周大海的机械义眼绿光稳定闪烁。
他没说话,但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洪叔把手插进裤兜,摸了摸空了的钥匙袋。然后他抬头,看着那个还在转的图腾,低声说:“老伙计,谢了。”
陈岸站在原地,手还托着图腾。
他知道系统现在听他的。他知道他可以做很多事。但他不想马上决定。他想先回家,看看弟弟有没有写完作业,看看妹妹有没有按时吃饭。他想去码头看看那条破船还能不能修。他想找个晴天再去赶海,站在滩涂上,等系统说一句:“今日签到成功,获得xx。”
他想让一切回到最简单的样子。
图腾轻轻震动了一下。
像是回应。
他松开手。
图腾浮在空中,不再下降,也不再上升。它就那样转着,像一颗不会落下的星星。
他转身,朝出口走去。
水已经退干净了,地面干了,只留下一圈圈浅痕。他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
回头看了一眼。
算盘又动了。
珠子自己跳起来,打出一个新的组合。三下快,两下慢,再一下长。
他认出来了。
那是摩斯码。
意思是: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