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城市的喧嚣,苏瑶的生活节奏被无限放慢。每天在浪涛轻柔的拍岸声中醒来,在璀璨得如同洒落碎钻的星空下入睡。专业的理疗师帮她调理身体,精致的营养餐食科学搭配,她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身体的疼痛和不适也逐渐消失。最重要的是,充足的睡眠和放松的环境,让那曾一度攫住她的产后抑郁阴云,彻底烟消云散。
宁宁也仿佛格外喜爱这个地方。在适宜的温度和洁净的环境中,他的肠胀气好了很多,哭闹明显减少,睡眠变得安稳,体重蹭蹭上涨,小胳膊小腿如同嫩藕节,白白胖胖,见人就咧开没牙的嘴笑,黑亮的眼睛像浸了水的葡萄,灵气逼人。
此刻,夕阳正将最后的余晖慷慨地洒向海面,燃烧出一片壮丽辉煌的金红色。细软的白沙被染上暖意,海浪温柔地卷上来,又退下去,留下泡沫破碎的细碎声响。
顾承翊正赤着脚,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他没有穿往常一丝不苟的西装,只着一条简单的卡其色短裤,上身是敞开的亚麻衬衫,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宁宁放低,让小家伙白白胖胖的小脚丫,轻轻触碰那清凉的海水。
宁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的感觉让他兴奋起来,他挥舞着小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快音节,小脚丫在水里胡乱蹬踢,溅起晶莹的水花,有几滴落在了顾承翊的脸上。
顾承翊没有躲闪,反而低沉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带着纯粹的、毫无负担的愉悦。他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住宁宁的小额头,鼻尖蹭了蹭儿子娇嫩的脸颊。宁宁被他逗得“咯咯”笑出声,那笑声清脆、响亮,融入了海浪声与风声里,成了世间最动听的音乐。
苏瑶就坐在不远处的沙滩躺椅上,身上裹着一条柔软的披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她的目光,先是贪婪地流连在宁宁身上。看着他在父亲怀里那全然依赖、全然快乐的模样,看着他那被霞光镀上一层金边的小小身影,心中被一种饱胀的、名为幸福的情绪填得满满的。这是她的儿子,她历经艰辛带到世间的宝贝,如此健康,如此快乐。
然后,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了顾承翊身上。
霞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形,平日里冷硬如冰的线条,在此刻被无限柔化。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滴落,沿着脖颈滑过胸膛。他看着宁宁的眼神,是那样专注、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宠爱。那笑容,卸下了所有商海沉浮的算计与防备,纯粹得像个大男孩。
苏瑶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层层涟漪。
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他这样毫无负担的笑容了?
在都市里,他是顾氏集团的掌舵人,是庞大商业帝国的核心。他的每一天都被会议、文件、谈判、应酬填满,他的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和疏离感。即使回到家中,他也常常需要处理跨国电话会议,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凝神沉思。他的时间被精确到分秒,他的情绪被严密地管控。
而在这里,他仿佛挣脱了所有的枷锁。他会穿着随意地陪她在沙滩散步,会笨拙却耐心地学着给宁宁换尿布,会因为在海里抓到一只漂亮的贝壳而像献宝一样送到她面前,会像此刻这样,毫无形象地陪着儿子玩水,笑得像个孩子。
这里的顾承翊,不是顾总,只是承翊,是她的丈夫,是宁宁的父亲。
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自由的气息。
苏瑶的视线,缓缓从嬉戏的父子俩身上移开,越过了那片金色的海滩,越过了层层涌来的温柔浪涛,投向了那无限延伸、与天空交融在一起的海平线。
海平线的那一边,是他们来的地方。是那座矗立着顾氏集团摩天大楼的繁华都市,是那个充斥着名利、规则、责任和无数双眼睛的复杂世界。那里有等待顾承翊处理的堆积如山的公务,有需要维系和平衡的各方关系,有觥筹交错的宴会,也有暗流涌动的竞争。
一想到要回到那个环境,苏瑶的心头,莫名地泛起一阵强烈的、几乎让她窒息的抗拒。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回去之后,顾承翊会重新穿上那身象征身份的定制西装,恢复那副冷静自持、运筹帷幄的模样,他的时间将不再完全属于她和宁宁,他的笑容会重新带上公式化的面具。而她自己,也将重新被卷入那个庞大的家族和社交网络,需要扮演好“顾太太”的角色,需要应对各种或明或暗的规则与目光。
宁宁呢?他会被保护在固若金汤的豪宅里,有最好的保姆和育婴师,但他还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在阳光下、沙滩上自由地嬉戏,被父亲如此毫无顾忌地陪伴吗?
一种强烈的、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迷雾的灯塔,猛地击中了她——
她突然,不想回去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突兀,却又如此自然,带着一种破土而出的决绝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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