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尖流沙,在新生儿一天一个样的变化中悄然滑过。转眼间,宁宁已经出生半个月了。那个在飓风之夜降临的小家伙,褪去了初生时的紫红和褶皱,皮肤变得白皙娇嫩,吹弹可破,五官也长开了些,越发显得眉清目秀,尤其是那双酷似顾承翊的黑亮眼眸,灵动异常,仿佛盛着星辰大海。
然而,孕育生命的奇迹背后,是母亲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损耗。苏瑶的产后恢复,并非一帆风顺。
剖宫产的刀口在逐渐愈合,但偶尔牵扯间的刺痛,以及子宫收缩带来的阵阵宫缩痛,依旧不时提醒着她身体经历的创伤。更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哺乳的艰辛远超她的想象。开奶时的胀痛如同酷刑,宁宁每次吮吸都让她疼得倒抽冷气,**很快被吸破,结痂,再被吸破,周而复始,每一次喂奶都成了一场需要鼓足勇气的煎熬。
这些身体的疼痛,苏瑶尚且能够忍耐。她是那么爱宁宁,看着小家伙在自己怀里满足地吞咽,那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能暂时覆盖掉所有不适。
真正的风暴,源自她无法控制的内心。
产后体内激素水平的断崖式下跌,像一只无形的手,悄悄攫住了她的情绪。她变得异常敏感、脆弱,常常毫无预兆地感到一阵阵心慌、低落,仿佛置身于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看不到光亮。
白天,当顾承翊处理因陪伴而积压的事务时,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她、月嫂和宁宁。月嫂专业而周到,将她和孩子的生活起居打理得井井有条,但那种无法与外人言说的孤独感,却总是在寂静的午后,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依旧松弛的腹部、隐约的妊娠纹,以及因频繁夜醒照料孩子而无法消除的黑眼圈和疲惫面容,一种陌生的、自我厌恶的情绪会悄然滋生。她不再是那个光鲜亮丽、身材窈窕的苏瑶,她感觉自己被剥离了某种社会属性和个人价值,仅仅只是一个“母亲”的容器,一个提供奶水的工具。
尤其到了夜晚,才是真正的考验。
宁宁是个高需求宝宝,似乎还带着些许初临人世的惊悸,睡眠极浅,容易惊醒,并且有严重的肠胀气。每到深夜,他便会毫无征兆地开始声嘶力竭地啼哭,小脸憋得通红,双腿蜷缩,小小的身体因为不适而剧烈扭动。
这天夜里,凌晨三点。
宁宁的哭声再次划破了夜的宁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持久和激烈。苏瑶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浅眠中惊坐起来,胸口瞬间被奶水浸湿一片。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哭得几乎背过气的小家伙抱进怀里,轻轻摇晃,哼唱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可是,无论她怎么安抚,宁宁的哭声都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她的怀抱似乎加剧了他的不适,哭得更加撕心裂肺。月嫂也被惊醒,过来尝试了飞机抱、排气操,效果甚微。
“宝宝乖,不哭了,妈妈在,妈妈在这里……”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重复,感觉自己所有的耐心和力气都在被这无止境的哭声一点点抽干。
顾承翊也被吵醒了,他穿着睡袍走过来,眉头紧锁,眼底是心疼与担忧。他试图从苏瑶手中接过宁宁:“瑶瑶,你去休息一下,我来抱。”
“不要!”苏瑶几乎是尖叫着躲开,将宁宁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他不要你!他要我!他只要我!”她的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一种“只有我能安抚他”的执念,和“我竟然安抚不了他”的挫败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顾承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凌乱的头发和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关节,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他不敢再刺激她,只能退开一步,焦灼地站在一旁,看着她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摇晃着那个依旧哭闹不休的小人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宁宁的哭声如同魔音贯耳,持续不断地冲击着苏瑶脆弱的神经。她的手臂已经酸麻到失去知觉,腰部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头晕目眩,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倒。
可是怀里的孩子,依旧在用尽全身力气哭喊,仿佛在控诉着她的无能。
一种巨大的、排山倒海的绝望感,在这一刻,彻底将她淹没。
她觉得自己失败透了。作为一个母亲,她连让自己的孩子停止哭泣都做不到。她看着宁宁哭得扭曲的小脸,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自己的奶水有问题?是不是自己根本不配做他的妈妈?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在某一个瞬间,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嘣”的一声,断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不再摇晃孩子,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怀中声嘶力竭的宁宁。然后,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眼眶中汹涌而出。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起初只是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肩膀,泪水迅速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但那压抑的、极致的悲伤,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具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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