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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裂隙下的夜晚，漫长而煎熬。陈玄在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额头发烫，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反噬如同附骨之蛆，蚕食着他的意识。嬴朔与受伤的墨工轮流守夜，耳听八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他们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那个自称阿荆的年轻猎户，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暂时解了围，却带来了更深的迷雾。
信，还是不信？
“少爷，此人来历不明，箭术超凡，绝非普通猎户。其言不可尽信啊。”墨工压低声音，捂着肩头的伤口，脸上写满忧虑。
嬴朔沉默地望着裂隙外沉沉的夜色，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短刃。“我知道。但眼下，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吗？”他回头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陈玄，“陆路已被封锁，田儋和那些黑衣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陈玄的状态，也经不起长途跋涉和连续厮杀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水路虽是险棋，但或许是唯一能暂时跳出他们视线，为陈玄争取恢复时间的机会。那个阿荆……无论他有何目的，至少目前，他与那些黑衣人并非一路。我们只能……赌一把。”
赌那阿荆并非包藏祸心，赌那条隐秘水道真的存在，赌他们能在更大的罗网收紧之前，找到一线生机。
天明时分，陈玄的高烧终于退去，幽幽转醒。他依旧虚弱不堪，脸色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听嬴朔讲述了昨夜后来的情况以及阿荆的建议后，他闭目感应了片刻怀中钥匙碎片的状态。那丝与北方产生的微弱共鸣依旧存在，虽然飘忽，却并未带来危险的预警。
“可以一试。”陈玄声音沙哑，“碎片……未有恶兆。而且，我感觉到……北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 这感觉与之前被黑衣人追踪时的阴冷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同源的呼唤？
陈玄的感知让嬴朔下定了决心。休整半日后，待到天色再次擦黑，三人沿着阿荆指示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北穿行。
这片山林越发茂密原始，几乎没有路径可言。嬴朔凭借着军中练就的野外生存本领在前开路，墨工忍着伤痛居中策应，陈玄则被两人轮流搀扶，艰难前行。一路上，他们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迹的地方，只依靠野果和山泉充饥解渴。
怀中的钥匙碎片，随着他们不断北行，那微弱的共鸣感果然在逐渐增强，虽然依旧模糊，却像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让陈玄枯竭的精神力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滋养。
终于，在子时将至前，他们抵达了阿荆所说的黑风峡口。
这里地势险要，两侧是陡峭的黑色山崖，如同巨斧劈开，中间一道狭窄的河谷，河水在黑暗中奔流，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卷起白色的泡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一股……淡淡的、类似硝石的特殊气味。
峡口一处背风的巨石后，一点微弱的篝火在跳跃。阿荆的身影出现在火光照耀的边缘，依旧是一身猎户打扮，脸上泥灰未褪。
“很准时。”阿荆的目光扫过三人，尤其在陈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他状态的好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船呢？”嬴朔直接问道，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阿荆用木棍拨了拨篝火，指向河谷下游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水湾：“在那里。”
借着微弱的天光和水面反射，隐约可见一艘中等大小、样式古朴的乌篷船静泊在水湾中，随着波涛轻轻起伏。船身似乎经过特殊处理，颜色深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此船可直通渭水支流，顺流而下，三日可出本郡地界。”阿荆说道，“船上备有少许清水干粮。记住，沿途尽量靠右岸行驶，避开左岸的巡河哨卡和水军营地。”
安排得如此周到，反而让嬴朔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一分。“阁下如此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只是不知，需要我等付出何种代价？”
阿荆抬起头，篝火在他眼中跳跃，映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邃：“代价？或许将来，我需要你们帮我一个忙。当然，前提是你们能活到那时候，并且……自愿。”
一个未来的、未知的承诺。这更像是一种投资，或者说……一场更大的博弈的开端。
嬴朔与陈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但眼下，他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好。”嬴朔沉声道，“若他日我等侥幸不死，阁下有所差遣，只要不违道义，必当尽力。”
阿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起身道：“走吧，我送你们上船。此地不宜久留。”
他率先向水湾走去，步伐轻盈，对这片险峻的地形似乎了如指掌。
来到船边，只见这艘乌篷船虽然外表古朴，但构造却颇为精巧，船身线条流畅，吃水不深，显然适合在复杂水道中航行。阿荆熟练地解下缆绳，示意三人上船。
就在嬴朔搀扶着陈玄，即将踏上跳板之时，陈玄怀中的钥匙碎片猛地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震颤！一股强烈的、带着贪婪与暴戾的阴冷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骤然从后方山林中扫来，牢牢锁定了他们！
“他们追来了！”陈玄脸色一变，失声喊道。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峡谷上方传来数声尖锐的呼哨！紧接着，破空之声骤起！数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高处向他们攒射而来！目标赫然是陈玄和……那艘船！
“小心！”阿荆反应极快，猛地抽出腰间一把看似普通的砍柴刀，手腕一抖，刀光如匹练般卷起，竟精准地磕飞了两支射向陈玄的弩箭！但弩箭力道极大，震得他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嬴朔也挥动短刃格挡，护住陈玄和墨工。
“咻！噗！”
一支弩箭越过他们的防御，狠狠钉入了乌篷船的船舷！箭尾兀自颤抖，幽蓝的毒素迅速在木质船身上蔓延开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高瘦黑衣人带着七八名手下，如同夜枭般从山崖上扑下，落在不远处的河滩上，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真是阴魂不散！”高瘦黑衣人看着陈玄，又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阿荆，眼中杀机凛然，“还有同伙？正好，一并解决了！动手，夺人，毁船！”
他看出这艘船是陈玄等人逃脱的关键。
黑衣人们再次结阵扑上，刀光闪烁，幽蓝刀气纵横，比之前更加狠辣凌厉！
“上船！”阿荆厉喝一声，砍柴刀舞动，竟施展出一套精妙绝伦、守中带攻的刀法，硬生生挡住了正面的大部分攻击，为嬴朔他们争取时间！
嬴朔不再犹豫，半扶半抱着陈玄，与墨工迅速登上摇晃的船只。
“解缆！”嬴朔对阿荆喊道。
阿荆且战且退，砍柴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逼退两名黑衣人，随即反手一刀，斩断了系在岸边的缆绳！
“想走？留下！”高瘦黑衣人怒极，舍了阿荆，身形如电，直扑船只，一道凝练至极的幽蓝刀气，如同新月般斩向船头，竟是要将船只连同上面的人一并劈开！
眼看刀气及体，船上的陈玄猛地睁开双眼！他强忍着识海的剧痛，将恢复不多的精神力与钥匙碎片的共鸣催发到极致，不再沟通地脉，而是……引动了这黑风峡口中，那股特殊的、类似硝石的气味源头——弥漫在空气和河水中的、某种活跃的、不稳定的能量粒子！
“爆！”他低吼一声，手指指向那道袭来的刀气！
“轰——！”
刀气与陈玄引导的能量粒子群接触的瞬间，竟引发了小范围的、剧烈的能量殉爆！刺目的白光一闪而逝，强烈的冲击波向四周扩散！
高瘦黑衣人猝不及防，被爆炸的气浪掀得倒退数步，气血翻涌。而那艘乌篷船，则借着这股爆炸的反推力，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冲离了河岸，顺着急流，向下游漂去！
“追！”高瘦黑衣人稳住身形，看着迅速远去的船影，气得几乎吐血，厉声下令手下寻找路径沿河追击。
岸上，阿荆看着消失在黑暗河道中的船只，又看了看气急败坏的黑衣人，抹去嘴角因刚才爆炸冲击而溢出的一丝鲜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他没有再停留，身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岸边的乱石丛中。
……
乌篷船在湍急的河水中剧烈颠簸，顺流直下。船尾，墨工拼尽全力把住那简陋的舵桨，试图控制方向。船头，嬴朔扶着虚脱倒下的陈玄，看着他再次昏迷过去，脸色苍白如纸，心中充满了后怕与担忧。
刚才那引爆未知能量的手段，显然再次透支了陈玄的本源。
河水咆哮，两岸黑影飞速倒退。暂时摆脱了追兵，但前途依旧未卜。这条隐秘的水道通向何方？那个神秘的阿荆究竟是谁？他所说的“帮忙”又是指什么？而怀中这四枚越来越活跃的钥匙碎片，指引的北方，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嬴朔抬起头，望向北方沉沉的夜空。星月无光，唯有河水奔流不息，仿佛载着他们，驶向一个更加深邃莫测的迷局。
船只随着浪头起伏，在黑暗中，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