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新中心的项目推进看似顺利,但内部的人事暗流愈发汹涌。几位资深研究员对他提出的“情感场感知”新方向依旧持保留态度,认为过于“玄学”,缺乏坚实的数学基础,私下里质疑他“为了未婚妻的艺术灵感而偏离了科研正轨”。项目资源分配和团队协作中,各种隐形的掣肘开始显现。
与此同时,许念的威尼斯作品创作进入了最痛苦的瓶颈期。《呼吸之间:数字东方主义新解》这个主题宏大而深刻,她试图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气韵”与当代数据流的“呼吸感”进行更深层次的同构,但始终找不到那个能将理念完美具象化的“视觉锚点”。
画布上的尝试一次次失败,色彩、线条、肌理……所有熟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焦虑和自我怀疑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整日待在画室,对着空白的画布发呆,或者将之前满意的草图一次次推翻,眼底的疲惫和烦躁越来越重。
江澈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状态。他试图用他习惯的方式帮助她——分析艺术史上的类似案例,提供各种数据可视化的可能性,甚至再次编写程序模拟不同的构图效果。
但这一次,他的“代码”失效了。
许念看着他屏幕上的分析图表和模拟图像,眼神空洞,摇了摇头:“不对,不是这种感觉。江澈,它不是一道需要‘最优解’的数学题。”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它在这里堵着,我能感觉到它,但就是抓不住……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它‘翻译’出来。”
江澈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看着她因为焦虑而咬得发白的下唇,第一次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感到了彻底的无力。他引以为傲的逻辑、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在面对她艺术创作中最核心、最感性的部分时,毫无用武之地。
他不能再给她增加任何理性的压力了。
这天晚上,北京突然下起了罕见的暴雨,电闪雷鸣,狂风呼啸。许念再次烦躁地撕掉一张画坏的草图,颓然地坐在地板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江澈走进画室,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他看到她蜷缩在地上的身影,那么小,那么无助。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静静地陪着她。
一道刺目的闪电过后,震耳欲聋的雷声炸响。许念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就在这时,江澈忽然站起身,向她伸出手。他的脸在闪电的映照下明明灭灭,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乖乖,”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我们出去。”
许念茫然地抬起头:“出去?现在?下这么大雨……”
“对,就现在。”江澈的语气不容置疑,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不去想威尼斯,不去想作品,什么都不想。我们就去雨里……发个疯。”
不等她反应,他已经拉着她,冲出了画室,冲出了公寓门。
电梯下行,来到一楼大堂。门外,暴雨如注,整个世界仿佛都被笼罩在水幕之中,路灯的光晕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狂风卷着雨点砸在玻璃门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江澈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许念头上,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冰冷的、密集的雨点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几乎让人窒息。狂风几乎站不稳脚。
“江澈!”许念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江澈却紧紧抓着她的手,大声在雷雨声中对她喊:“跑!跟着我跑!”
他拉着她,冲进了那片狂暴的雨幕之中,沿着小区无人的行道,漫无目的地奔跑起来。
雨水冰冷刺骨,瞬间湿透了全身。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只有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风声。脚下的积水溅起,湿透了裤脚。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场暴雨,和身边紧紧牵着她手、带着她在雨夜里疯狂奔跑的男人。
许念一开始是懵的,是害怕的。但跑着跑着,那种被理性压抑了太久的、原始的、混乱的情绪,仿佛被这狂暴的雨水彻底冲刷了出来。她不再思考,不再焦虑,只是跟着他,拼命地跑,大声地喊,任由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流淌而下。
江澈始终跑在她前面半步,为她挡去部分风雨,紧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松动。他偶尔回头看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眼神亮得惊人,不再是平日的冷静自持,而是一种野性的、释放的、陪她一起沉沦的疯狂。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两人都筋疲力尽,气喘吁吁地在一个公交站台的顶棚下停住。小小的顶棚勉强遮住倾泻的雨水,他们浑身湿透,像两只落汤鸡,狼狈不堪地靠着广告牌喘息。
暴雨依旧在下,但站台下的狭小空间里,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许念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同样狼狈的江澈,看着他被雨水打湿后更显漆黑的头发和眼眸,看着他因为奔跑和喘息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忽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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