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不可能偏听偏信,曹未羊来了后,与薛豹等人挨个问,单独问。
夜深了,唐云前往了正堂,奢华无比的正堂,喝着茶,等待着。
至于吕羣,跪在正堂外,大气都不敢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小伙伴们一一进入了正堂,与唐云耳语着。
吕羣心里七上八下,等着,等候发落。
一直到了子时,唐云走了出来,低头望着吕羣。
“去歇息吧,本官也累了。”
吕羣抬着头,不等细问,唐云已经带着人走了。
府中那些根本不是下人的下人,还有那些雇来的妓家,齐齐围了上来,将吕羣扶起来后,无不关切,无不担忧,甚至还有人说将存的钱都拿出来,让吕羣连夜出城跑路。
唐云上了马车后,沉默不语,直到回了居所后,坐在卧室床榻上,有困意,却不想睡。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进来,欲言又止,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情况,唐云了解了,所有人都了解了。
吕羣还是有所隐瞒,江城的情况,比他说的更差,江城,也比大家想象的更穷。
如果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吕羣这个知府,无疑是不合格的,治下百姓很穷,年年季季交不上来税,朝廷还得倒贴钱。
然而纵观百十年来,从前朝开朝到现在,知府换了一茬又一茬,江城就没富裕过。
这地方是交通要道不假,可地势不好,地形也复杂,背靠一条河,两侧是山,土地又不平整,最要命的是正因是交通要道,北地但凡有造反的,江城属于是必打项目,没有之一。
从北地往京中打,必须干一下江城,从京中发兵去北地,无论是平乱还是支援北关,江城还是要倒霉。
平乱也好,支援北军也罢,兵马大部分都是京卫,京卫是正规军,是官军,还需要人数较多的辅兵以及青壮民夫,一是拉运物资,二是关键时刻当凑人头当炮灰。
打个比方,京中要调集三万兵马去北军,兵部那边就需要至少一万民夫。
这一万民夫从哪里来,各地征召。
这里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沿途征召青壮民夫多多益善。
比如沿途有四座城,按理来说一座城出两万五出两万五千人就够了。
但是呢,想法是想法,现实是现实,北边军大帅府那边也有权利征召民夫、调动辅兵,这就是说,越靠近北地,朝廷能够调集的人马就越少。
作为征召第一站的江城,但凡能走的动道的,全都要拉过去,别管用不用的上,跟着走就是,这种征召可是强制性的,如果城中青壮百姓拒绝,打个半残,爬也得爬过去。
搞笑的是,前朝出现过很多这种情况,第一站江城,老少爷们无一幸免,全被拉走了,结果到了北地,这边找几个那边弄几个的,人数差不多了,还没到北边关,人数凑够了,最后很多城根本不用出人了。
说白了,哪座城都有可能走运,不用出人,唯独江城不能,因为这里是第一站。
地形不好,不适合农耕、放牧,两面靠山,加之城中没什么青壮,江城这地方能富起来才怪。
吕羣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知府,也的的确确没有什么经济之才,但话说回来,谁到这地方都白扯。
从吕府回到宅院,唐云坐在马车中,就那么一小段路,一个又一个想法都被排除,任何已知的成功案例,都不适合江城,江城也无法复制洛、雍二城的任何商业模式。
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必须要增加劳动力。
但是,这地方没办法增加劳动力,就比如这次大家去北地,还是老规矩,江城第一站,征召民夫青壮,多多益善。
卧房中围着很多人,等待唐云的决定。
唐云沉默许久后,挥了挥手,让大家歇息去吧,只道了一声明日接着赶路,没有提在江城做什么布置,也没有提如何处置吕羣。
卧房的烛光摇曳不定,唐云坐在床榻上,披着外袍,突然有些思念起小熊了。
在京中县子府的时候,睡不着就会推开房门留一条缝,不出片刻,小熊会晃动肥胖的身躯爬进屋子,站起来朝着床上扒拉。
每当这时候,唐云就会将小熊抱到床上撸一会,撸着撸着就睡着了,小熊会先睡,舒服的哼哼唧唧,仿佛有着催眠的效果一样。
小熊,倒是没有,人熊,倒是有一个。
牛犇推开了房门,进屋后也没坐,瞅着唐云,紧紧攥着拳头,也不吭声。
“你知道的,我随时可以当你的倾听者,无论何时何地。”
唐云微微一笑,指了指凳子。
牛犇坐下了,却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如何张口。
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唐云穿上靴子坐在了牛犇的对面。
“我们在南关时,没人理解我们,世人骂我们,妄议我们,如今呢,这些人统统闭了嘴,在我们遭受所有人不理解时,面对重重压力时,我们为什么能走到今天,为什么可以挺过来,因为兄弟们都在,因为我们相互鼓励搀扶着,同生共死。”
唐云站起身,烧了壶茶:“时间会遗忘很多,也会证明很多,余俊琪这件事不也是如此吗,陛下登基后,他成了笑柄,带着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守在珑庭山,害死了那么多百姓,结果只来个建阳侯,明明是实打实的从龙之功,必死之战,最后成了笑柄,连京城都入不了,可我们来了,我们得知了当年的真相,余俊琪不是笑柄,当年进京勤王的不止一个建阳侯,是吕羣靠着三寸不烂之…”
“陛下!”
牛犇的眼睛红了,拳头越攥越紧:“陛下没有说,没有告知任何人,姬承凛,应给一个公道,给余俊琪一个公道!”
唐云心里咯噔一声,这还是牛犇第一次对姬老二直呼其名,年念出名字的时候,牛犇的眼神不对,很不对。
“你与余俊琪是军伍,军伍珍惜袍泽之情,我懂,姬老…陛下是天潢贵胄,是王爷,他有他的苦衷,所以…”
“你就不会有这种苦衷!”牛犇呼吸逐渐粗重:“为了兄弟们,你从不会在乎旁人如何想,世人如何想!”
“我…”
“如果有一天,姬承凛为了皇权,为了龙椅,负了我,负了兄弟们,他…”
唐云摇了摇头:“他不会负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人,他就算要负,也是负了我。”
望着牛犇,唐云轻声道:“如果有一天他敢负我,我会灭了他。”
听闻此言,牛犇的双眼瞬间清澈了不少,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可他,他与你…”
“看吧。”唐云哑然失笑:“你不是恨陛下,你也理解他的苦衷,你只是想不通,为余俊琪抱不平,很多事情,我们并不了解,应该还有其他隐情,不如这样,灭了崔氏,我们回京,我亲自问问他好不好,我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他如果不给呢。”
“他必须给!”
“要是不…”
“我说了,他,必须给!”
“好。”牛犇站起身,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离开时,轻手轻脚关上了门。
唐云叹息着,天子愧对余俊琪,姬老二心里和明镜似的,这也为什么他是名单上的第一人,为什么希望他唐云将余俊琪带走建功立业,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补偿。
可惜,天子怕是做梦都没想到,余俊琪竟与崔家人多次联络过,更与草原王女不清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