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3月3日。
三月三,龙抬头还早得很。陈野,这位灵魂沧桑的重生者,正该在他那玄之又玄的“炁”学宇宙里徜徉探索的清晨,被他娘林秀芬以不容置疑的闽南阿母之力,硬生生从暖烘烘的被窝里“抬”了出来。隔壁同样睡得迷迷瞪瞪的陈晓晓也被殃及池鱼。
“夭寿哦……”陈野眼皮在打架,灵魂深处那个四十五岁的心脏病中年在疯狂咆哮,抗议这惨无人道的早起。他眯缝着眼,瞄了下墙上那本卷了边的挂历——1996年3月3日,星期天。行吧,距离小学开学还有两天,他宝贵的、构建“炁”学宇宙的时间啊。
“快点啦,先带你们去买衣服,下午还一大堆事情。”林秀芬一手一个娃,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闽南阿母式权威。
这事儿,还得怪到初二那天头上。那天小叔陈文星去温陵叶萱家接他,他正带着叶萱和林可依在刘玉萌的乐器行里“串门子”玩得不知归路。小叔呢,在叶家那气派的大院里,和叶萱那些一看就气度不凡的长辈们聊着天。那位慈祥又心细的伍奶奶,笑眯眯地,用那种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轻柔语调,提醒了陈文星一句:“文星啊,小野这孩子长得真快,这衣服袖子,看着有点紧咯。”
陈文星当时应着,等一路把陈野接回陈厝村,才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味儿来,下了车,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一打量侄子——嚯,可不是嘛,之前黄文文、苏苏那几个“城里姐姐”,确实是隔三差五的就给他带衣服,可她们买衣服的审美和对尺寸的把控……嗯,大概就跟她们打架子鼓时的狂野程度成正比。买来时看着是合身,可架不住陈野这具小身板正处在“抽条儿”的黄金期,再加上他灵魂深处那点“中年发福”的焦虑,驱使着营养消耗速度堪比小型黑洞,衣服鞋子,一段时间没注意就能看到袖子明显短了一截。
那天晚上回陈厝村的路上,小叔就把伍奶奶的话当个事儿提醒了林秀芬:“嫂子,现在条件好点了,小野又常去叶家那样的地方走动,衣服鞋子该换新的了,我看他身上那件,确实有点短。”
林秀芬当时就上了心。可接下来连着几天,她喊了几回,陈野这小子就像以前的大家闺秀,天天躲在屋子里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林秀芬哪里知道儿子现在活像个沉迷故纸堆的小老头,天天抱着《道德经》、《山海经》薅头发,眼瞅着没两天就要开学报到,林秀芬终于生气了,今天这龟儿子,就是拖也得把这小子拖出去。
去商业街得穿过老巷子。清晨的微光带着点湿漉漉的凉意。脚下的石板路有点滑溜,两旁老厝的燕尾脊在熹微的光线里沉默地勾勒出黑黢黢的剪影。林秀芬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走着走着,脚步缓了下来,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感慨,也有点不易察觉的、属于时间流逝的怅惘:
“你俩怎么就长大了呢?”她低头看看两个孩子,又像是透过他们在看别的什么,语气里带着点感慨,又有点说不清的怅惘,“晓晓小野,你们长得也太快了吧?”
陈野:“……” 妈,我重生回来算虚岁都八岁了,这速度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要怪就怪闽南水土太养人,或者……都怪黄文文苏苏她们投喂得太好?
旁边的陈晓晓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夸奖,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小胸脯挺得老高:“妈,你什么意思嘛。晓晓长大了你为什么不高兴?我夏天都要上三年级了,是大孩子了!”声音清脆,充满了对“长大”这个身份的无限憧憬。
林秀芬看着女儿那张写满天真和骄傲的小脸,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一缕阳光正好穿过巷子尽头那棵老榕树茂密的枝叶,斑驳地洒下来,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她小时候,何尝不是像晓晓这样,总盼着能快点长大,觉得长大了就能飞,就能做很多很多事。可真等一脚踏进了那个叫“大人”的世界,有时候忙里偷闲喘口气的间隙,又会忍不住地想,如果能回到过去,回到这石板巷里无忧无虑跑跳的小时候,该多好。
成长啊,有时候真像一座围城。外面的人(比如眼前的晓晓)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觉得里面风光无限,遍地都是糖;里面的人(比如现在的自己)偶尔疲惫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却总觉得墙外那段没心没肺、摔个跤哭两声就好的时光,更让人心里怀念。就因为有那堵叫做“时间”的墙隔着,两边的人,都傻乎乎地以为对方的世界更美好。
商业街上早已是人头攒动,各种腔调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热腾腾地直冲耳朵。林秀芬一手一个娃,在花花绿绿的童装店和挂着成衣的铺子间穿梭,挑挑拣拣。陈野对穿什么实在提不起劲儿,秉持着“合身、耐磨、不扎脖子”的三项基本原则,全程配合当个沉默的衣架子。陈晓晓则像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眼睛亮闪闪,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划来比划去,小嘴叭叭地评论着颜色和花边。最后,林秀芬拍板定夺,给姐弟俩各添置了两套春装。陈野的是深蓝色灯芯绒裤子配红黑格子的厚棉布衬衫,陈晓晓则如愿以偿地抱上了一条粉底小白碎花的连衣裙和一套天蓝色的运动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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