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剑御江湖 第247章 请君入瓮

暗伏牢外欲杀囚，假劫为饵引魔头。

知府现身惊敌首，入瓮邪徒尽数收。

大理府木家胭脂铺奸杀命案悬而未决，三大土司首领虽已率众退去，临走时仍不忘扬声放话，要再收集铁证，誓为冤死的木恩思讨回公道。

然大理府百姓早已认定锦衣判官江云帆是遭人栽赃，眼见含冤的判官大人仍被囚于大牢，群情始终难以平复。知府衙门前每日人潮汹涌，呼声震天，皆是要求立即释放判官大人的呐喊，更有激愤者高声扬言，若官府再不放人，便要冲进大牢劫狱！

烂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般砸向衙门口，段知府只得顶着一脸苦相，看着衙役拿箩筐收拾，自嘲着笑道：“这般光景，倒省下了不少买菜的银子。”

百姓口中的“劫狱”多是愤懑之词，不过是宣泄不满，可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却真有人按捺不住，悄然开始了行动。

是夜，月隐星沉，墨色浓稠如墨，正是夜行者出没的绝佳时机。

焚天、灭地，便是今夜潜入府衙的“客人”之二。二人武功高绝，府衙那丈余高的围墙在他们眼中形同虚设。身形如鬼魅般避开巡夜兵丁手中灯笼摇曳的光晕，悄无声息地向着衙门西侧潜行。虽不熟府衙内部布局，但“昴主狱事，昴立西方”的古谚他们烂熟于心——大牢，必然位于衙门西隅。

越是靠近预想中的大牢方位，二人越发谨慎，屏息凝神。纵使艺高人胆大，可牢狱重地向来有重兵把守，绝不容小觑。

“等等！”行至一处墙角阴影下，焚天突然低喝一声，猛地伏低身形，一双透着阴鸷的三角眼死死盯向前方黑暗深处，鼻翼微微翕动，似在分辨空气中的气息。

“何事？难不成有埋伏？”灭地反应极快，几乎与他同时伏在身侧，低声追问，手已悄然按上腰间兵刃，指尖泛着冷光。

焚天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妥！前方……有不少夜行人活动的气息！”

灭地闻言，小心探出半个脑袋，运足目力望去。果然，前方夜幕掩护下，影影绰绰竟有十数道身着夜行衣的身影，正借着廊柱、假山的阴影，极为熟练地向着大牢方向快速潜行！

他心头一惊，下意识回头望了望身后——他们自己的人手明明还在后方隐匿待命！一个念头骤然闪过：“难不成……是阴护法另有安排，却未曾告知我等？”

“先别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焚天眼中精光闪烁，低声吩咐。两人当即收敛气息，如同融入墙角石缝，冷眼旁观着前方动静。

“什么人？有人劫狱……！”

一声尖锐的惊呼骤然划破夜的寂静，紧接着，大牢方向猛地响起一阵急促刺耳的铜锣声，瞬间敲碎了沉闷的夜色！

“杀入大牢，解救判官大人！”

“冲啊！”

呼喝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瞬间爆发，大牢门前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刀光剑影在昏黄的灯笼光下交织闪烁，人影憧憧，厮杀正酣。

暗处，灭地看着眼前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低声嗤笑：“哼！我明白了！这必是那江小子的那些所谓拥趸，打着‘正义’旗号前来劫狱的蠢货！”

焚天眉头微蹙，心中隐约掠过一丝疑虑，总觉得事情过于凑巧。但眼前激烈的战况容不得他深思，当即低声问道：“那我们现在要不要趁乱冲进去？浑水摸鱼？”

“蠢材！”灭地毫不客气地低声斥骂，语气中满是不屑，“让他们先打头阵，替我们开路不好吗？待他们得手，将那江云帆救出牢笼，我们再出手截杀，做那得利的黄雀，岂非省时省力？”

焚天脸色一沉，眼中戾气一闪而逝，却终究强压下心头怒火，将一口恶气咽了回去，不再言语。

大牢前的战斗愈发激烈。黑衣人一方显然皆是江湖好手，身手矫健，配合默契；反观守卫的衙役兵丁，虽算勇猛，却缺乏江湖争斗的经验与狠辣，渐渐落了下风。

不多时，便听得一声轰响，牢门竟被强行攻破！一群黑衣人如潮水般涌入，片刻后又拥簇着一名身着青色布衣、步履踉跄的年轻人冲了出来。那年轻人似在极力挣扎，声音带着焦急与抗拒：

“住手！各位义士的好意江某心领了！但我江云帆自问行事光明磊落，从未触犯律法！若今日就此跟你们离去，岂非坐实了畏罪潜逃之名？”

黑衣人首领模样的汉子上前一步，急切劝道：“大人，我等收到消息，一伙邪魔欲对您下毒手，我等此举实属为了您的安危着想！”

“万万不可！你们劫狱可是大罪啊！”江云帆仍在奋力劝阻，语气中满是恳切。

“大人，得罪了！来人，快！将大人‘请’走！”首领不再多言，果断下令。

两名黑衣人当即上前，不由分说架起江云帆，其中一人更是抬手一掌切在他后颈。江云帆身体一软，顿时“昏厥”过去。黑衣人得手后毫不恋战，一声呼哨，迅速扛起“昏迷”的江云帆，如同退潮般撤离混乱的战场，越过府衙高墙，向着城外方向疾驰而去。

焚天、灭地二人见状，眼中凶光毕露，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这群黑衣人显然早有准备，出城后毫不停留，直奔城外奔腾的江畔，看情形是打算乘船从水路遁走。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登上一艘隐藏在芦苇丛中的乌篷小船之际，异变陡生！

“呵呵呵……诸位辛苦，把人留下再走不迟！”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响起，带着令人骨髓发寒的笑意，在江畔回荡。

“嗖嗖嗖！”数十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岸边乱石、树丛后闪出，瞬间截断了黑衣人的退路。为首者，赫然是一位身着绣有森白骷髅图案的玄色长衫、身形干瘦如竹竿的中年人。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唯有双目开阖间精光四射——正是阴护法。

焚天、灭地等人连忙快步上前，簇拥到阴护法身旁。

灭地脸上带着邀功的谄媚，躬身禀报道：“禀阴护法，幸不辱命！未费一兵一卒，便让这群蠢货替我们将这江小子带出牢笼，省却了我等许多手脚！”

阴护法枯瘦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嘉许之色，微微颔首：“嗯，做得不错！想不到灭长老竟有如此谋算，看来将此次主事之责交予你，果然是明智之举。”

灭地闻言，脸上喜色更浓，腰弯得更低，连声道谢。一旁的焚天看在眼里，脸色却愈发阴沉，如同锅底一般。

黑衣人首领将“昏迷”的江云帆护在身后，抱拳沉声道：“对面的朋友，我等乃是为解救锦衣判官江大人而来，同是江湖同道，还请行个方便，莫要阻拦！”

“哈哈哈……”灭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狂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同道？谁跟你们是同道！我等确实也是为他而来，只不过嘛……”他笑声戛然而止，眼中杀机迸射，一字一句道：“我是为取他性命而来！”

黑衣人首领身躯明显一震，似是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惊怒交加地喝道：“原来如此！你们……你们便是那伙欲谋害大人的邪魔外道！”

灭地狞笑着逼近一步：“算你还有点眼力！不错！我等便是你口中的邪魔外道！识相的，乖乖把人交出来，或可留个全尸！否则……哼！”

阴护法似乎不耐这无谓的口舌之争，枯槁的脸上毫无表情，只冷冷吐出几个字：“留下那小子性命，其余的……杀了吧！”

一个“杀”字出口，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的引信！江畔瞬间杀声震天！刀光剑影、掌风拳劲猛烈碰撞，惨叫声、怒喝声、兵刃交击的刺耳锐响交织成一片，彻底打破了江水的呜咽。

黑衣人一方显然也非庸手，其中不乏真正的好手。有人对上焚天、灭地这等凶名赫赫的人物，竟也能斗得旗鼓相当，一时间难分高下。

然而，那一直未曾出手的阴护法，此刻却展现出了远超焚天、灭地的恐怖实力！只见他身形飘忽如鬼魅，一双枯瘦的手掌泛着森然惨白的光泽，指甲尖锐如钩，舞动间带起阵阵阴寒刺骨的腥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鬼爪！

黑衣人首领手持一柄青钢长剑，剑法迅捷凌厉，青城派“松风剑法”的底子展露无遗，剑光霍霍，如松涛起伏。可在阴护法那诡谲阴毒、无孔不入的爪影笼罩下，他的剑光如同陷入泥沼，渐渐被压缩，变得闪烁不定。斗不过十数招，首领便觉气血翻涌，被对方爪上附带的阴寒内劲逼得步步后退，已然落了下风。

“嗤啦！”一声裂帛之音！阴护法一爪如电，险之又险地擦过首领肩头，带起一溜血花，更将他震得踉跄后退数步。首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却被他强行咽下。

阴护法收爪而立，枯槁的脸上带着一丝嘲弄，声音嘶哑：“青城剑法？不过如此！”

黑衣人首领强忍伤痛，目光扫过战场，见己方虽奋力抵抗，但在对方人多势众且高手如云的情况下，已渐显颓势。他当即猛地高呼一声：“撤！”

“撤？在本护法面前，你撤得了吗？乖乖留下命来！”阴护法眼中寒光大盛，如同盯住猎物的毒蛇，身形一晃，带起数道残影，双爪挟着更加凌厉的阴风，直取首领要害！爪影重重，封死了首领所有退路，眼看那淬毒的利爪便要洞穿其胸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凌厉无匹的劲风骤然切入战圈！

“嗤……！”空气仿佛被撕裂！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指劲，如同无形利剑，精准无比地点在阴护法那漫天爪影最盛之处！

“嘭！”一声闷响！阴森爪影竟如冰雪遇阳般瞬间溃散！阴护法只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刚猛力道顺着爪指传来，震得他手臂酸麻，气血翻腾，不由自主地“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惊骇抬头，只见一个身着大红官袍、头戴乌纱帽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挡在黑衣人首领身前，渊渟岳峙，正气凛然！

“段知府？！”阴护法失声惊呼，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声音都有些发颤。

段正言负手而立，官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脸上再无平日审案时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威严，沉声道：“不错，正是本府！在此恭候阁下大驾，已然多时了！”

阴护法目光急速扫过与段正言并肩而立、此刻已扯下蒙面巾的黑衣人首领，再联想到方才牢狱前那场“恰到好处”的劫狱，以及眼前这位知府深藏不露的惊人武功，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他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怒火喷薄欲出，咬牙切齿地低吼道：“他娘的！好一个请君入瓮！我们……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