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街区的空气,总是带着一股散不掉的煤灰味。
海勒的“错误互助会”窝在“绞架广场”一个废弃货棚的角落里。
算上海勒自己,一共四个人。
除了他,还有因为工厂事故丢了三根手指的老钳工汉克,因为打碎一瓶染料被监工鞭打后赶出工厂的女孩莉莉,以及一个从不说自己过去,但眼神像冰的退伍士兵马库斯。
他们是海勒第一场街头演讲后,仅有的几个愿意留下来的追随者。
“光靠喊口号没用,”汉克用他那只剩下两根手指的残手,擦拭着一把旧扳手,声音沙哑,“这里的每个人,骨头缝里都塞满了麻木。他们不信神,不信奇迹,只信明天还能领到几个铜板的工钱。”
“我们得做点什么,”莉莉小声说,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发着抖,“得让他们看见,‘错误’真的能带来改变。”
她说话时,下意识的搓着手臂,那里似乎还留着监工鞭子的印记。
海勒站了起来。
他从演讲时的高昂情绪中平复下来,眼神专注。
“我有一个计划。”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让其他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第十三街区,咆哮纺锤厂。”
海勒说出这个名字时,莉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我知道那个地方。”
莉莉的声音很低,“兰利卡罗最大的纺织厂,也是个没什么人性的地方。那里的打卡钟,每天记录着上千张工卡,也记录着上千个人的时间。”
“对,就是它。”
海勒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狠厉的光芒,“那台打卡钟,是‘正确’秩序的得意造物。它精准的记录工时,好让工厂主能精准的克扣薪水。它就是套在工人们脖子上的绞索。”
“我们去砸了它?”
汉克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
“不,汉克。”
海勒摇了摇头,“砸坏它,那是暴徒干的事,会被治安官通缉。我们要做的,是制造一个‘错误’。”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充满力量的笑容。
“一个恰到好处的、让所有人都无可奈何的、完美的‘错误’。”
午夜的第十三街区,比白日里更加沉闷。
巨大的工厂烟囱立在昏黄的雾气中,只有一个个黑色的轮廓。
白天的机器轰鸣声停了,只剩下远处蒸汽机组低沉的嗡嗡声,在夜里传出很远。
空气里硫磺和铁锈的味道更浓了。
海勒带着他的小队,贴着工厂冰冷的外墙移动。
“守卫换班的空隙只有五分钟,”莉莉压低声音,她对这里太熟了,“后墙东北角,有个坏掉的排污口,那里的铁栅栏早就锈断了,我以前偷偷从那里溜出去给弟弟带吃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因为回到了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很好。”
海勒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你带路。”
他们熟练的绕过几个昏暗的煤气灯,找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排污口。
马库斯一言不发,用肩膀顶开了锈死的铁栅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四个人迅速钻了进去。
工厂内部比外面更黑,巨大的纺纱机在黑暗中,显出一排排钢铁骨架般的轮廓。
空气里混杂着机油、棉絮和漂白剂的味道。
莉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海勒察觉到了,他没有催促,只是走在莉莉身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那些恐怖的机器阴影之间。
“别怕,”他低声说,“我们是来改变这里的,不是回来受罪的。”
他们穿过主车间,来到了管理楼的一楼大厅。
打卡钟就在那里。
那是个黄铜和铸铁打造的大家伙,比海勒见过的任何钟表都要庞大、冰冷。
它被固定在一面墙上,正面的钟盘玻璃后面,指针精准的走动着。
钟盘下方,是一个长条形的插卡口,周围的黄铜已经被无数工卡磨得发亮,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血汗。
它被固定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神龛,每天清晨和黄昏,工人们都必须排着队,把代表自己一整天生命的工卡,恭敬的献祭给它。
“就是这个怪物。”
莉莉咬着嘴唇说。
汉克走上前,用他那只残手抚摸着冰冷的机壳,像是在给一头野兽诊断病情。
“很老的型号,凯斯勒一代,齿轮传动。结构很结实,想从外面砸坏很难,就算砸坏了,也很容易修好。”
老钳工的声音里带着专业的判断,“但它的弱点也在里面。这种老机器的校准齿轮,对扳手尺寸要求很严。只要用了尺寸不对的扳手强行去拧……”
他没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懂了。
“动手吧。”
海勒说。
汉克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显大了一号的、样式古怪的扳手。
他将扳手卡进机器侧面的一个检修口,那里正是通往核心齿轮组的地方。
海勒没有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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