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的焦土上,曹仁拄着长枪,望着满目疮痍的城池。城墙上的黑烟仍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肉与硫磺混合的刺鼻气味,每一处残垣断壁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他的铁甲上布满箭痕,左臂的伤口用撕碎的旌旗草草包扎,渗出的血迹已呈暗红色。
一名满脸烟灰的校尉跌跌撞撞跑来,城东……城东处又发现三百多具尸体,都是……都是我们的人。
曹仁一拳砸在残破的城垛上,夯土簌簌落下。他想起昨夜那场噩梦般的火海:士兵们尖叫着从燃烧的民宅里冲出,像无头苍蝇般撞在一起;赵云的白马义从如幽灵般在街巷间穿梭,每一道银光闪过就有人倒下。他记得那些士兵——大多是追随他多年的兖州老兵,如今却像烤焦的猎物般堆叠在城门洞里。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军医正在临时搭建的伤兵营里忙碌,但绷带早已用尽,只能用烧焦的帐布代替。
清点人数!曹仁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副将踉跄跑来:将军,只剩一万余人……战马不足八百匹……
将军……副将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曹仁左臂的伤口上。渗出的血水已经浸透了旌旗碎布,在铁甲上凝结成暗紫色的冰晶。九月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曹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唾沫里带着血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肺部可能被浓烟灼伤了。但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堂堂曹军精锐,竟被一个织席贩履之徒打得如此狼狈。
传令……他强撑着挺直腰背,把还能走动的都集合起来,在城南……咳咳……在城南高地建立防御工事。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
曹洪!他唤来族弟,速去见丞相……如实禀报。
曹洪的铠甲还算完整,但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额角结着血痂:兄长,你的伤……
闭嘴!曹仁突然暴怒,但随即又颓然摆手,立刻派人去禀告丞相……就说我曹仁无能,折损了上万将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但请丞相……一定要小心……
……
曹操的中军大帐内,青铜灯盏的火苗突然地爆了个灯花。侍立在侧的许褚下意识握紧了刀柄,只见曹操地一掌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
大耳贼安敢如此!
这一声怒吼震得帐幔簌簌作响。曹操抓起案上的军报,竹简上损兵一万六千余几个字刺得他眼角抽搐。程昱悄悄抬眼,发现主公握简的右手竟在微微颤抖——这位见惯风浪的谋士心头一凛,他跟随曹操征战二十载,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公失态至此。
锵——
倚天剑出鞘的寒光划破帐中凝滞的空气。曹操一剑劈下,案几的鎏金铜角应声而断,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传令!曹操剑锋直指南方,三军即刻开拔,给我填平白河!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杀意,本相要亲眼看着樊城化为齑粉!
帐外顿时骚动起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近及远,号角声此起彼伏。值夜的亲兵们匆忙点燃火把,橘红色的光斑在夜色中连成一片,宛如苏醒的巨兽睁开了嗜血的眼睛。粮车辎重的吱呀声、铁甲碰撞的铿锵声、传令兵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整个军营瞬间沸腾。
程昱望着主公映在帐壁上的身影,那投影像头蓄势待发的猛虎。他悄悄叹了口气,伸手扶正了方才被震歪的冠缨。
曹操的军令如山,帐中诸将已经准备领命而出。就在这时——
丞相且慢!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打破肃杀之气。只见刘晔从谋士队列中快步走出,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谋士此刻面色凝重。他双手捧着一卷绢图,在曹操面前徐徐展开。
请看,这是细作最新绘制的樊城布防图。刘晔的手指在图上移动,指尖点过密密麻麻的民居标记,刘备已将新野数万百姓尽数迁入襄樊。若我军八路并进,强攻城池……
曹操眼神一厉,倚天剑地出鞘,剑尖瞬间抵在刘晔咽喉前三寸。冰冷的剑锋映着灯火,在刘晔颈间投下一道寒光。
刘晔纹丝不动,连呼吸都未乱分毫:丞相明鉴。强攻之下,玉石俱焚。届时荆州民心尽失,我军即便夺得空城,又有何益?
帐中空气仿佛凝固了。程昱看见一滴冷汗顺着刘晔的鬓角滑下,但这位谋士的声音依然平稳:不如先遣使劝降。若刘备归顺,丞相既得仁义之名,又可不战而取荆州;若其顽抗,再动刀兵亦不失大义。
剑尖微微颤动,在刘晔皮肤上压出一道浅痕。良久,曹操突然地收剑入鞘:好!就依子扬之见。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灯焰,在帐幔上投下巨兽般的阴影:你亲自去告诉刘备,这是本相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晔躬身领命时,余光瞥见荀彧微微颔首。帐外,十万大军的铁蹄声暂时停歇,夜风送来远处白河的水声,仿佛命运的潮汐正在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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