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44章 分道扬镳

南宫璟接过茶盏，在她身畔落座，杯中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李蕴之的确是本殿下的人，但并非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白玉章眉梢微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南宫璟的目光投向跳跃的烛火，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那年，太子哥哥拜入太傅李砚修门下，我作为玦最亲厚的兄弟，时常去太傅府寻他。李蕴之是李太傅唯一的孙女，自然也日日得见。一来二去，我们三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白玉章托腮一笑，语气听不出喜怒。

南宫璟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太子哥哥心悦蕴之，待她如珠如宝。我将李蕴之当未来皇嫂看待，敬重有加。可是后来... ...”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足够的勇气才能面对接下来的回忆，语气格外沉重。

“太子哥哥逐渐掌政，初展锋芒。常贼心生忌惮，唯恐玦终将收尽臣心民意，进而取而代之，便给玦下了毒。玦日渐孱弱，缠绵病榻。起初，我只当他操劳过度，染了风寒，可怎么调养也不见好。直到我冒险从宫外带了一位隐世名医潜入东宫，才知他竟是中了奇毒！再后来，阉党把持朝政，愈发肆无忌惮，将朝中许多刚直不阿的大臣罗织罪名，满门抄斩，李家便是其中之一。太子哥哥那时已病入膏肓，连起床都困难，但他竟...不惜拖着残躯，跪求常顺德那个老贼，甚至交出东宫唯一底牌...禁军统领一职，才换得李蕴之平安... ...”

烛火不安地跳动，将南宫璟眼中深切的痛楚与刻骨的恨意映照得无比清晰。他望着白玉章，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玦自知时日无多，为了保全我这个唯一的弟弟，他以他的命...做投名状...他要我亲手送他上路，以此换取常顺德对我的轻视，让常顺德以为我不过是个为了活命可以弑兄的懦夫，如此...我才得以在常贼手下苟延残喘，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南宫璟喉结滚动，压抑着巨大的悲痛，捏着茶杯的手过于用力，掌心刚刚凝结的伤口再度崩裂，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出。

白玉章眸光微凝，立刻取来干净的帕子和金疮药，动作轻柔却利落地为他止血包扎。

烛芯噼啪轻响，爆开一朵微小的灯花。南宫璟仿佛被这声音唤回些许神智，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眉眼上，“太子哥哥走后，李蕴之为了完成太子哥哥的遗志，为了助我复仇，不惜入宫为妃，与我里应外合，只盼有朝一日能除掉常顺德一党，为太子哥哥，为所有枉死的忠魂报仇雪恨！”

话音落下，内殿陷入一片长久的寂静。唯有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纠缠不清，就如这复杂难辨的命运。

白玉章想不到那位早逝的太子南宫玦，竟如此深谋远虑，亦是如此决绝惨烈。为了保江山基业与手足挚爱，竟能做到这一步！这份隐忍与牺牲，让她也不得不心生敬意。

然而，动容是一码事，她的仇却不得不报。

白玉章摆弄着手里的金疮药，淡声道，“殿下，既然今夜您推心置腹，坦诚相告，玉章也当直言不讳了。您可知，为何我要以‘玉蘅神女’之名入宫？”

南宫璟微微颔首，目光沉凝，“你的阿姊，名唤白玉蘅。”

“没错，我正是以阿姊之名为她复仇，我要害死阿姊的人至死都惧怕这个名字！实不相瞒，李蕴之正是害死我阿姊的罪魁祸首。她，就是我最后一个仇家！”

南宫璟猛地抬眼看她，瞳孔骤缩。

“此仇不共戴天，待时机成熟，我定会手刃李蕴之，届时... ...”白玉章直视他的双眸，那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殿下可会阻我？”

南宫璟看着白玉章那双毫不退缩的眼，心知她绝不可能有任何转圜。他垂眸看向掌心再次被鲜血浸透的绷带那刺目的红，灼烧着他的视线，提醒着他对太子哥哥的承诺。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久到烛火都似乎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慑，黯淡了几分。

“若论罪魁祸首... ...”南宫璟终于开口，嗓音艰涩，试图在恩义与血仇之间寻一丝微乎其微的缝隙，“根源终究在常顺德，他残害忠良，构陷大臣，使得无数清白之家顷刻覆灭，那些无辜的女子才会被没入教坊司。若非如此，你的阿姊也不会与李蕴之在画舫相遇，更不会有后来的悲剧。”

“呵！”白玉章嗤笑一声，满是讥讽与悲愤，“殿下这话说当真好笑，照您这般说法，为何不干脆说罪魁祸首是你那昏聩无道、宠信奸佞的父皇？甚至是开国皇帝？！若非他们设立太监内侍，予其权柄，宠信阉宦，也不会养出阉党这颗毒瘤，更不会有常顺德此獠祸国殃民，荼毒天下！是不是？！”

“你这是强词夺理。”

“我如何强词夺理？”

白玉章放下金疮药，瓷瓶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她缓缓起身，繁复的神女装束将她压的喘不过气，她依旧挺直背脊看向南宫璟。

“常顺德此人罪该万死不假，可李蕴之当真无辜？当真情势所迫，不得不害我阿姊性命？江南远离京城，太子失势并未闹得人尽皆知，事发时她以太子的名头压下来，难道还会死不成？她不过是想保住清白之身，不愿委身给那张大人！她将人打死，又污蔑我阿姊，她用我阿姊的血，保全了她李大小姐的冰清玉洁！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成全了她自己的贞洁名声！这难道不是事实？！”

南宫璟起身，急欲辩解，才一开口便被白玉章打断。

“殿下不必多言，倘若殿下执意要保李蕴之，大不了你我就此拆伙！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白玉章报仇，自有我的法子！纵使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绝不回头！”

说完，她不再给南宫璟任何开口的机会，将南宫璟推到门口，一把拉开大门，“殿下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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