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录 第143章 以身为饵

宁妃又转向脸色铁青的常顺德，姿态放得更低，言辞恳切道，“您是看着璟儿长大的长辈，他从小便是这般不成器，说话做事没个轻重，浑得如同滚刀肉。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同他这浑人计较，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此番为璟儿费心筹谋的美意，本宫代璟儿心领了，只是这姻缘之事，强扭的瓜不甜，还是...莫要强求为好，免得徒增怨怼。”

“老奴惶恐，怎敢同三殿下计较什么。”常顺德皮笑肉不笑地躬身，“三殿下如此年轻气盛，正需要一位贤内助时时规劝，庄小姐温婉淑德，才貌双全，正是规劝辅佐殿下的不二人选！陛下，老奴以为，此乃天赐良缘，既能成全殿下终身，又可安庄尚书之心，更显陛下天恩浩荡，实乃一举数得啊！”

宁妃心中焦急万分，她劝不住皇上，又没那么大面子敢对九千岁施压，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李贵妃。可此时，李蕴之同样六神无主，她抚上小腹，正欲开口，蓦然对上九千岁冷冷一眼，便不敢多言。

“陛下。”

如玉磬清鸣，众人再度将目光投向屏风前的玉蘅神女。

只见神女轻抬素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纤纤玉指拨弄着无形的命运丝线，在虚空中缓缓掐算。片刻后，红唇轻启。

“天机示下，良缘自有天定，强求非但无益，反损福泽。何不顺其自然，待天缘自至？”

南宫玄本就不甚在意三皇子的婚事，被这推来挡去的场面弄得十分厌烦，此刻见神女开口，言之凿凿，便顺势挥了挥手，“神女既如此说，便是天意不可违，此事就此作罢！莫要扫了朕的兴！喝酒，看舞！”

“陛下圣裁。”

常顺德恭顺弯腰，退后两步。

他此番提议，本就是一石二鸟之计。若能将庄肃之女安插在三皇子身边自然上佳，若不成，也无关紧要。左右他已经确认三皇子与妖女关系匪浅，何愁不能寻到破绽，将二人一网打尽？

眼看着三皇子“醉”得站不稳，宁妃赶紧让贴身宫女将人扶到旁边。三皇子勉强对着御座草草一揖，话都说不利索，便被宫女扶出殿外。

夜色渐深。

宴席的喧嚣与暗流终于散去，白玉章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神女宫。宫门在身后合拢，殿内只余几盏长明灯散发着幽微的光晕，映照着素白的帷幔，更显静谧。

白玉章卸下那身清冷如仙的伪装，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尚不及绕过屏风，腰间猝然一紧，整个人便被一道黑影用力压在了墙上，龙涎香的沉郁与醇厚酒香交织，瞬间将她紧紧包裹。

“白姑娘？您怎么了？”门外立刻传来摘星警觉的询问声。

白玉章迅速稳住心神，瞪了一眼面前男子，对着门外语气平淡道，“无事，绊了一下，你们且去休息吧，不必守着了。”

待门外脚步声远去，殿内重归寂静。扣在她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同铁箍般收得更紧。南宫璟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气息喷薄在她敏感的颈侧。幽深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暗火，死死锁住她的眼睛。

“你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连入宫为后这等事你也敢应承？！”

白玉章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漾开一丝近乎冷酷的平静笑意，“是，若非民女足够豁得出去，殿下当初又怎会找民女合作？这盘棋，从落子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你我皆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区别只在于，殿下赌的是江山，民女赌的，是区区一条贱命。”

南宫璟一滞，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眼中找到哪怕一丝伪装也好。然而，那里只有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决绝，让他没由来的心口刺痛。

半晌，他终于败下阵来，所有剧烈的情绪都被浇熄，声音缓和些许，“你可知今日在宫宴上提出的祭天一事，掀起何等滔天巨浪。那些阉党为活命，一定会不遗余力除掉你。”

“放马过来好了，横竖殿下都会护着民女的，不是么？”白玉章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谈论明日天气，“何况，若不兵行险着，阉党始终蛰伏于暗处，常顺德那条老狐狸更是稳坐钓鱼台，不露丝毫破绽。殿下又如何能找准时机，将其彻底铲除？”

南宫璟看着她眼中跳动的得意与算计，竟让他心头那股因担忧而起的郁气消散不少，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以身为饵，引蛇出洞，你总是这么...大胆。罢了，事已至此，我会让母妃称病，你便以为宁妃娘娘祈福祛病为由，住进凝和宫。如此，我便可名正言顺，随时护你周全。”

“不可，宁妃娘娘待人和善，与世无争，殿下您费尽心思将宁妃娘娘护得那样好，又何必因此事连累她卷入腥风血雨之中。”

她说着，指尖微凉，轻轻点在南宫璟紧实的胸膛上，将他推开寸许。

“况且，在这节骨眼儿上让我住进宁妃宫中，傻子都看得出你与我之间必有瓜葛。虽然...今日常顺德那老狐狸已经猜出些许，但毕竟还没摆到明面上。”

指尖隔着衣料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南宫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眸看着胸口那根莹白的手指，喉结微微滚动。借着她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气，他顺从的退后半步，“知道便知道了，我这边已准备万全，只待东风。护你一人，绰绰有余。”

白玉章微微摇头，正色道，“即便如此，不到图穷匕见时，还是不要这么早在陛下面前彻底亮明的好。虚虚实实，方能让常顺德有所顾忌，不敢全力施为。”

南宫璟沉吟片刻，终是妥协，“好，依你。我会调派最精锐的暗卫，十二时辰轮值，在神女宫布下天罗地网。纵是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殿下稍安勿躁，喝杯茶定定神。”白玉章倒是不见害怕，反而走到桌边坐下，斟了杯温茶递到南宫璟面前，“李贵妃今日在寿宴上那一出‘神女天子联姻’的好戏，既非殿下授意，那便是殿下您的后院起火，还不赶紧去管管，小心火烧连营，坏了殿下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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