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里的墙皮总在掉,像大块大块的痂。我拖着行李箱站在楼下时,正有片墙皮"啪嗒"砸在脚边,扬起的灰里裹着点霉味,像浸了水的旧书。
"三楼西户,"房东老太太的金镯子在腕子上转,声音比墙皮还干,"三百块一月,押一付三。"她往单元楼瞥了眼,楼道黑得像口井,"这房......之前住过个女娃,挺文静的,后来没打招呼就走了,东西都没带。"
我那时刚毕业,兜里揣着实习工资,满脑子都是"省钱",哪顾得上她话里的蹊跷。钥匙串上挂着块黄纸,用红绳缠得严实,老太太往我手里塞:"先生画的,镇宅。"我随手扔进行李箱,听见纸角摩擦塑料壳的"沙沙"声,像有人在里面翻书。
搬进三楼的第一个礼拜,我总觉得屋里少了点人气。白天还好,阳光从老式木窗钻进来,能看见浮尘在光柱里跳;可一到傍晚,天刚擦黑,空气就开始发沉,像灌了铅,连呼吸都觉得滞涩。
第三周周六,我轮休,从下午两点睡到傍晚六点。窗外的天慢慢变成酱紫色,屋里没开灯,家具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衣柜门的缝里透出点灰光,像只半睁的眼。我睡得正沉,突然被一股力攥住了——不是手,是种无形的重压,从胸口往下沉,五脏六腑都像被按进了泥里。
想睁眼,眼皮像粘了胶水;想喊,喉咙里像堵着团浸了水的棉花。这就是他们说的"鬼压床"?我在心里苦笑,可下一秒,后颈突然窜过阵凉意,像有人对着我的皮肤吹了口气。
床沿"吱呀"响了一声,很轻,却钻得人骨头缝发麻。床垫右侧陷下去块,幅度不大,却足够清晰——有东西坐在了床边。
我能感觉到那团"东西"的轮廓:瘦,不高,像个穿裙子的姑娘。隔着薄薄的睡衣,腿上传来的凉意不是冰,是湿,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棉布贴在皮肤上,带着股河泥的腥气,混着点甜腻腻的香,是超市里三块钱一瓶的廉价香水味。
"让......"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不是从耳朵听进去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像根细针在太阳穴里搅。那声音很软,带着点南方口音,尾音发飘,"让我......躺会儿......"
我猛地明白过来——她不是要坐,是想挤进来。
这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我拼命挣扎,手指在被单下蜷成拳,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可胳膊像灌了水泥,只能微微颤。那团凉意顺着腿往上爬,掠过腰腹时,我突然"看见"了她的头发——很长,黑得发乌,垂在我手背上,冰凉的发丝扫过皮肤,像水蛇在爬。
"这是我的床......"她还在念,声音里掺了点急,"就一小会儿......"
"滚!"我在心里吼,用尽全身力气绷紧肌肉。我想起我妈给我煮的鸡蛋,想起公司楼下的煎饼果子,想起还没追完的剧——这些活生生的念想像火柴,在胸腔里"噌"地燃起来。
右手食指突然动了下,指甲狠狠刮过床单,"刺啦"一声。那团凉意猛地一缩,床边的凹陷轻了点,可没走。她的"头发"还在我手背上扫,更急了,像在催。
"我的......"她的声音变了调,甜腻的香里突然掺了点腐味,像烂在冰箱里的苹果,"让我进去......不然......"
"不然你妈个逼!"我在心里爆了粗口,不知哪来的劲,右腿猛地往床边蹬。膝盖撞在床板上,"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我的骨头都发麻。
床边的凹陷瞬间平了。那股湿冷的凉意像潮水般退去,后颈的吹气感也没了。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的,像有人拿锤子在砸墙。
我"唰"地睁开眼,窗外已经黑透了,衣柜门缝里的灰光不知何时灭了。摸过手机按亮,屏幕光刺得我眯起眼——照见自己的脸惨白,额头上的汗珠子滚到下巴,砸在被子上洇出个小湿点。
那晚我开着灯坐到天亮。客厅的荧光灯嗡嗡响,卧室的台灯照得墙角发绿,连厕所的声控灯都被我用胶带粘住开关,亮了整整一夜。可就算这样,我总觉得黑暗在灯照不到的地方缩着,像只猫,等我稍微松懈就会扑上来。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合眼。白天在公司打瞌睡,被主管瞪了好几回;晚上回家就把所有灯打开,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眼睛瞪得像铜铃。到第四天凌晨,我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眯了会儿,刚入梦就看见个穿白裙子的姑娘往我身体里钻,她的脸贴得很近,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念叨着"让我进去"。
我"嗷"地一声跳起来,撞翻了椅子,冷汗把衬衫都浸透了。从那天起,我睡觉再也不敢关灯,甚至买了串小彩灯,缠在床头上,红的绿的闪个不停,像过年。
可有些东西,不是开灯就能挡得住的。
一个月后的周五,我在电影院值晚班,散场时已经十一点五十。骑电动车穿过夜市,炸串的油烟混着晚风灌进领口,可我还是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像有人一直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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