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夜,恰似一个巨大的冰窖,冷酷地将世间万物都置于它的寒冷统治之下。
狂风呼啸着,宛如无数把打磨得锋利无比的小刀子,刁钻地往人的骨头缝里猛钻,冻得人浑身止不住地打哆嗦。
我瑟缩地蹲在门槛上,双手不停地相互搓动,妄图借此获取一丝温暖,目光则紧紧盯着大舅哥和他那五个同学,只见他们正吭哧吭哧、艰难地往风楼里搬运供桌。
老式座钟不紧不慢地敲了八下,那沉闷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缓缓扩散,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就在这时,供桌上的白蜡烛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惊到了,“噼啪”一声,炸出一个格外响亮的声响,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虎子手猛地一抖,半碗白酒不受控制地“哗”地泼洒在门槛上。
“晦气!”二愣子忍不住狠狠啐了口唾沫,刻意提高了音量,似乎想用这声音驱散萦绕在周围的莫名诡异。“这要是在灵棚里,非得用红纸沾上朱砂写符镇压才行。”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的余光却偷偷瞟向了角落里缩成一团的陈卫东。陈卫东是个东北大汉,刚从深圳心急火燎地赶回来奔丧,身上那件黑棉袄的领子还沾着机油留下的污渍,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就如同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的。
风楼作为老宅正厅的过道,三面毫无遮挡,冷风如脱缰的野马般呼呼地往里灌。供桌紧挨着那扇漆已掉落不少的雕花木门,门缝中灌进来的风肆意地把白纸钱吹得满地乱转,发出“沙沙”的声响,听上去就仿佛有人在黑暗中低声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陈卫东蹲在供桌东侧,正往火盆里添纸,突然间,火苗像是被什么猛地往上拽了一把,“呼”地一下蹿高了半尺有余,橘红色的火光将他后脖颈上的青筋映照得突突直跳,仿佛一条条受惊的小蛇。
“尿遁呢?”大舅哥不耐烦地踢了踢墙角那个供人蹲坑用的搪瓷盆,催促道,“去去去,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
陈卫东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外走去,他那双军靴踩在结冰的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的心坎上。我刚要张嘴提醒他带上手电,二愣子却突然伸手,“噗”地一下吹灭了供桌上的蜡烛。刹那间,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吞没了整个风楼。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剧烈得如同有人在胸腔里疯狂地擂着一面破鼓,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操!”陈卫东那声惨叫,犹如一把尖锐的刀子,硬生生地划破了浓稠的黑暗。紧接着,传来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供桌上的苹果也“咕噜咕噜”地滚到了门槛边。我几乎不假思索,抄起门后的铁锹就要往外冲,却被大舅哥死死地拽住了胳膊,他的声音因惊恐而变了调,大声喊道:“诈尸了!快拿糯米!”
就在这时,五道手电光柱几乎同时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在黑暗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只见陈卫东正瘫倒在门槛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他仰面朝天,十指如同要把青石板抠出个窟窿似的,死命地抠进石板缝里,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在青石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嘴角咧到了耳根,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外力强行扯开,眼珠子却直勾勾地盯着房梁,仿佛房梁上正吊着一个旁人看不见的恐怖之物。
“他裤裆湿了。”虎子突然怪叫一声,打破了这紧张到近乎凝固的气氛。我这才注意到,陈卫东的棉裤鼓起了一个大包,湿漉漉的布料透出深色的水痕,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油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二愣子见状,突然抄起供桌上的白酒瓶,朝着陈卫东砸了过去。随着“哗啦”一声脆响,玻璃碴子四处飞溅开来,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晰地听见陈卫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喉咙里拼命挣扎。
“送他去灵堂!”大舅哥焦急万分,抄起铁锹就要去铲陈卫东,却被奶奶生前的老姐妹赵嬷嬷像钳子一般死死拦住。这位八十岁高龄的老太太,身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褂,那如同枯树枝般干瘦的手紧紧攥着念珠,大声喊道:“不能沾地!要抬着走!”
大伙手忙脚乱地七手八脚把陈卫东架到了灵堂。刚一到灵堂,陈卫东便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缩成了针尖般大小,直勾勾地盯着供桌上的遗像。那张泛黄的照片里,原本奶奶穿着靛蓝褂子,银发在脑后梳成整齐的发髻,嘴角挂着慈祥的笑容,可此刻,照片里的老人不知何时竟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恶鬼,咧着血盆大口,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照片里扑出来,将众人吞噬。
“我的儿啊...”赵嬷嬷突然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穿人的耳膜,在灵堂里久久回荡。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供桌上的长明灯不知何时变成了幽绿色,那诡异的火苗里,隐约蜷缩着一个婴孩的影子,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那股阴森恐怖的气息却如潮水般扑面而来。陈卫东像是被某种邪恶的东西附身了一般,突然暴起,身上军大衣的纽扣崩飞了两颗,露出胸膛上密密麻麻的暗红色掐痕,就好像有人用尽全力狠狠地掐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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