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艾琳最好的伪装。
南方炼铜坊如同一头匍匐的钢铁巨兽,在黑暗中喷吐着灼热的鼻息,将半边天空染成不祥的暗红色。
高耸的围墙上,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无情地切割着每一寸阴影。
艾琳像一只壁虎,紧贴在百米外一处废弃矿坑的岩壁上,冰冷的望远镜镜头死死锁定着那座正在轰鸣的巨型熔炉。
朝廷最新的“灭迹行动”正在此地如火如荼地进行。
官方文告宣称,他们将熔铸百吨黑曜石,用以铺设帝都的主街,这种特殊的石材能够彻底阻断“蹈影传导”,将那该死的、幽灵般的脚印彻底根除。
然而,艾琳从不相信官方的任何一个字。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忙碌如蚁的工匠,死死盯住了熔炉顶端那巨大的排气烟囱。
滚滚的浓烟并非如常般消散于风中,而是在接触到微凉的夜间空气时,诡异地凝结成一朵朵细碎的黑色霜花。
它们轻飘飘地落下,触地瞬间,并非融化,而是迅速蔓延开来,化作蛛网般纤细的黑色裂纹,在冰冷的地面上疯狂生长。
艾琳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调整望远镜的倍率,瞳孔因惊骇而放大——那每一处蛛网裂纹延伸的岔口,无一例外,都精准地指向了她之前标记过的、最近的蹈影节点!
这不是灭迹,这是……播种!
她必须拿到样本。
艾琳深吸一口气,身体的轮廓在阴影中变得更加模糊,她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滑下矿坑,借着巡逻队换防的短暂间隙,闪电般掠过空地,冲向熔炉侧翼一处堆放废渣的角落。
灼热的空气几乎要将她的肺点燃,她迅速从地上刮取了一小撮黑色霜花,用特制的密封管收好,随即再次隐入黑暗。
回到安全的藏身处,她立刻启动了便携式分析仪。
当看到屏幕上跳出的成分列表时,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废气凝结物中,含有微量的金属磷。
而这种独特的金属磷,其成分结构与迈克·钢鳞在第七支队最后一场战斗中,因高强度作战而脱落的鳞片碎屑,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艾琳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她终于明白了这滔天阴谋的真相。
朝廷焚烧的根本不是什么痕迹,他们收集了战场上残留的、属于迈克的“污染物”,将它们混入黑曜石中,利用高温气化,再让其随风散播。
他们以为这是在消毒,是在抹除,殊不知,他们亲手将迈克不灭的意志化为灰烬,而这些灰烬,却成了席卷整个帝国的新一代播种机!
与此同时,数千公里之外的北方冻港。
那名沉默的少年已在一处被彻底封印的古战场遗址外,静立了整整一天。
这里曾是三百名反抗士兵的埋骨地,战败后,他们被活生生坑杀,地面被浇筑了三丈厚的水泥层,坚固得如同地狱的穹顶。
帝国守军日夜巡逻,荷枪实弹,任何试图靠近的行为都会被视为最高级别的挑衅。
少年就站在那道无形的封锁线外,闭着双眼,仿佛一尊融入风雪的雕像,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当夜幕降临,第一声异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沉闷而压抑,像是巨人的心跳,又像是……无数人穿着沉重的军靴,在厚实的泥土中齐齐踏出一步。
巡逻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疑神疑鬼地检查着四周,却一无所获。
第二天,闷响声变得愈发清晰、规律,如同千军万马在进行队列演练,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心悸的节点上。
守军的军官开始向上级汇报,得到的命令却是“严防死守,疑神疑鬼者就地枪决”。
第三日清晨,最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年轻的巡兵发出了变调的尖叫,他指着那片灰白色的水泥地面,面无人色。
只见原本平滑坚硬的水泥层上,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湿痕,如同有人用汗水在上面作画。
那些湿痕迅速汇聚、连接,勾勒出一支完整行军队列的脚印印记,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上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就在这时,队伍里最年长的那名哨兵,一个在冻港戍边了三十年的老兵,突然丢掉手中的枪,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周围的士兵惊愕地看着他,却听他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嘶吼道:“是这个节奏……是他……是这个步伐的节奏!我弟弟……二十年前,我亲手把他推进坑里时,他最后走过的路,就是这个节奏!”
而在更遥远的北海极渊,迈克那几近破碎的意识,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殖民。
它找到了一群正在迁徙的乌贼,将自己最后残存的执念,寄宿于它们原始的神经系统之中。
这群原本随波逐流、毫无固定路线的深海生物,仿佛接收到了无上神谕,竟集体调转方向,毅然决然地朝着东南方,穿越了数个被帝国划为禁区的危险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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