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雾比往年更浓,裹挟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意志,悄然渗入了这个国度最森冷的禁地——噤声殿。
这股意志,是迈克残存的意识,它无形无质,却带着复仇的烙印。
大殿中央,镇压着一切声音源头的“哑碑”,碑体漆黑,仿佛能吞噬光线与希望。
任何胆敢在此殿方圆百丈内发出声响的人,喉咙中都会瞬间生出细密的冰刺,由内而外,直至将声带与气管彻底封死,在极致的痛苦与窒息中死去。
第七个夜晚,当最后一缕雾气盘桓在哑碑之前,异变陡生。
一股深蓝色的脉动热流,仿佛地心蛰伏的巨龙苏醒,自殿堂冰冷的石砖下汩汩升腾。
那热流触碰到哑碑的瞬间,碑面镌刻的四个血色大字——“永封其口”,竟如同薄冰遇到了烈阳,开始扭曲、融化。
那血色并非消散,而是顺着碑石的纹理缓缓流淌而下,在碑前冰冷的地面上凝聚、塑形,最终化作了上千枚形态各异的陶哨。
每一只陶哨,都酷似一张拼命张开的嘴,无声地呐喊着。
城中,一位年迈的乐师在梦中惊醒。
他梦见了自己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在故乡的山林里吹奏着亲手削成的竹笛,清越的笛声引来百鸟唱和,那声音穿透林海,是他一生中最自由的乐章。
他颤抖着从床底摸出那支早已蒙尘的旧笛,借着月光细细擦拭。
就在他回忆那段旋律时,喉间猛地传来一阵灼热的感应。
他惊恐地低下头,却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一层细碎的冰晶正从他的皮肤下崩裂、脱落,宛如冬霜遇见了暖春。
他没有开口,甚至没有发声的念头。
是沉寂了数十年的声带,在梦境旋律的感召下,自己先一步震颤出了久违的频率。
与此同时,远在风授声缚井的艾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上跳动的波形图。
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那股遍布地下的蓝色脉冲,已经进化到了可以模拟最精微的声波共振,甚至能与压抑至极的心跳同频。
井畔,一名被虚空光环锁住喉咙的老诗人,已经整整三十年没有吟诵过一个字。
那光环是军阀的杰作,能感应到最轻微的声带振动,并立刻收紧。
今夜的风似乎格外不同,它掠过井口,幽深的井水水面竟泛起一圈圈奇异的波纹,自动排列组合,赫然是“说一句”三个字。
波纹只存在了一瞬,便悄然消散。
这样的异象在接下来的六天里,遍布全国每一口“禁语井”。
第七日,所有井中水面上的波纹,都汇成了同一个讯息:“说出来”。
老诗人浑浊的双眼倒映着那三个字,心脏狂跳。
一股灼热感从喉心猛地炸开,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一句压抑了三十年的诗句便无意识地从唇间低语而出。
就在那半个音节脱口而出的刹那,锁住他喉咙的虚空光环竟如青烟般寸寸断裂,消散于无形。
井底,深蓝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托举出上千只陶哨,它们随着风在井口盘旋,发出呜呜的轻鸣,那声音空灵悠远,仿佛在吟诵一首未竟的诗。
不是他终于敢说了,是语言本身,在沉默了三十年后,替他完成了那最后的诗句。
北方的冻港,一年一度的“缄口祭”正在举行。
少年潜行在阴影中,冷眼看着族人们口含石子,麻木地跪拜着那座象征“永弃言语”的祭坛。
他没有惊扰这死寂的仪式,而是趁着夜色,将一捧混杂着蓝色脉冲孢子的特制香灰,悄悄掺入了祭坛的香火之中。
三日后,奇迹发生了。
祭坛升起的烟火,不再是笔直地飘向天空,而是随着风声的频率一同律动。
当夜,所有参加祭典的族人,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没有石子,没有跪拜,只有成千上万的人并肩站立,齐声高唱着失传已久的部落古谣,那歌声雄浑壮阔,响彻云霄。
第七日,主祭颤抖着点燃最后一炷香时,熊熊的火焰中竟凭空浮现出千枚陶哨,它们在火光中盘旋,随风轻鸣。
人群中,一名老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在昨夜的梦里,她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了那个三十年前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时,被死死捂住没能喊出口的字——“娘!”
不是她的声音回来了,是她被压抑了三十年的喉咙,自己走完了那段未竟的呼唤。
军阀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发布了措辞严厉的“禁言令”,命令全国各地重立“哑碑”,这一次,碑上刻的是更具威胁的四个大字:“口勿妄开”。
第一日,各地石匠在监工的鞭笞下凿石立碑。
然而到了第七日,所有新立的石碑上都毫无征兆地滋生出大片深蓝色的苔藓。
那苔藓疯长,竟硬生生地将碑文上的“勿开”二字,扭曲成了一个昂首挺立的“言者”的轮廓。
更诡异的是,每到午夜,所有哑碑上都会浮现出口唇形状的光斑,一层又一层,将那个刺眼的“禁”字彻底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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