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渗透进伏影殿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志。
它无形无质,却比最锋利的刀刃更能瓦解坚冰。
殿堂深处,镇压着那块令举国上下谈之色变的“避光碑”,碑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靠近的光源。
百年来,任何胆敢在碑前抬头的人,头顶都会凭空生出一道黑影,那黑影如饥饿的藤蔓,会死死缠绕住他的脖颈,直至他窒息而亡,尸身僵硬地保持着仰望的姿态,成为一个沉默的警示。
第七夜,当那蕴含着迈克残识的晨雾彻底浸透了伏影殿的每一寸砖石,异变发生了。
大地深处,一股蓝色的脉动热流毫无征兆地升腾而起,像地火熔岩,却又带着生命的温度。
热流触及“避光碑”的基座,那冰冷的石碑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碑上深刻的四个大字——“永坠其首”,在蓝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
那凝固的墨色开始流动,顺着石碑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不再是墨,而是化作了一枚枚形如昂首之人的陶哨,静静地躺在碑前,足有千枚之多。
就在这千枚陶哨成形的瞬间,城中一个年迈的老奴在梦中惊醒。
他梦见了自己早已夭折的幼女,她站在一片璀璨的星空下,仰着小脸,咯咯地笑着,那笑声清脆得仿佛能穿透长夜的黑幕。
次日清晨,老奴如往常一样低头行走在长廊中,这“行蚀低头廊”的名字,便是因无数人在此被黑影绞杀而得名。
突然,他感觉头顶一阵灼热,像是被初升的太阳狠狠烫了一下。
他惊恐地缩紧脖子,却下意识地瞥见,那道纠缠了他一生的、属于他自己的黑影,竟在没有他抬头的情况下,自行寸寸崩散,如青烟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老奴僵在原地,泪水夺眶而出。
他明白了,不是他抬起了头,是光,先一步照进了他早已弯曲的颈后。
与此同时,艾琳敏锐地察觉到,那股席卷全城的蓝脉之力,已经进化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
它不再仅仅是传递热量与意志,甚至能够模拟并扭曲光与影的折射频率。
在王国另一端,一口名为“暗首井”的古井旁,一个被手臂粗的黑铁链锁住脖颈的少年,已经在此枯坐了整整三十年。
三十年来,他从未抬过一次头,脖颈的骨骼早已僵化成一个屈辱的弧度。
某个深夜,一阵微风掠过井口,井中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诡异的是,那波纹并未随机散开,而是在井心自动排列组合,赫然形成了三个字——“看天上”。
仅仅一瞬,三字便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少年并未察觉,他早已麻木。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第七日,全国上下数以百计的“暗首井”中,都同时泛起了同样的波纹,而这一次,内容更加直接,更加震撼人心——“抬起来”。
锁在井边的少年猛然间也感到头顶一阵灼热,那感觉与老奴经历的如出一辙。
一股他无法抗拒的力量,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牵引着他的肌肉,让他那僵硬了三十年的头颅,竟无意识地、缓慢地、一点点地向上仰起。
咔嚓!
那根被视为神罚、坚不可摧的黑铁链,竟连一声脆响都未发出,就如晨雾般悄然崩裂、散落一地。
少年第一次看见了天空,不是漆黑的,而是黎明前深邃的靛蓝。
井底,磅礴的蓝光喷涌而出,托举着上千只陶哨浮出水面,随风轻鸣,其声清越,宛如万鸟齐鸣。
他怔怔地望着天空,终于懂得,不是他敢看了,是这片土地的黑暗,再也遮不住天的蓝。
反抗的火焰一旦点燃,便会以燎原之势蔓延。
冻港,一个以坚毅和反抗精神闻名的边陲之地,一名少年悄然潜入了当地正在举行的“伏首祭”。
这是军阀用以巩固统治的年度祭典,所有参与的族人都必须头戴黑布罩,跪拜那尊象征“永居暗中”的石像。
少年并未选择暴力破坏,他如一个幽灵,将一捧混有蓝脉孢子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混入了祭典所用的数百根蜡烛之中。
祭典照常举行,但从第三日开始,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点燃的祭烛,烛光竟在午夜时分与遥远天际的晨曦产生了某种共振。
所有跪拜的祭者,夜夜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成千上万的人站在广阔的原野上,仰望着壮丽的朝阳,身上没有任何黑影,脖颈上没有任何束缚。
第七日,当主祭官点燃主祭坛上那根最粗的蜡烛时,火光猛地一跳,火焰之中,竟凭空浮现出千枚陶哨的虚影,它们随风轻鸣,声音仿佛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台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在刚才的梦里,她终于再次看见了三十年前,那个被遮蔽的、她以为此生再也无缘得见的壮丽日出。
不是光回来了,是她的双眼,自己走完了那段未竟的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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