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初歇,浸透“闭目堂”的每一寸青瓦。
那股随着雨水渗入地下的残识,如无形的菌丝,悄然缠上了祠堂正中那尊“无瞳祖灵”的神像。
此地族规森严,凡直视神像者,双目必遭神罚,永堕黑暗。
第七日,异变陡生。
神像那光滑如镜的眼眶处,竟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蓝色汁液。
那蓝色极深,仿佛浓缩了整片夜空,顺着冰冷的石颊缓缓滑落,既像两行无声的眼泪,又像两道破开万古长夜的曦光。
当夜,祠堂周围村落的孩童们,不约而同地做起了同一个梦。
梦中,那从未有过瞳孔的先祖竟睁开了双眼,目光清澈而温和,含笑望向遥远的西方。
梦境如此真实,以至于孩子们醒来后,眼中都残留着那片浩瀚的星河。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祭司听闻此事,心中大骇,视之为不祥之兆。
他颤巍巍地捧着一块厚重的黑布,意欲将神像彻底蒙住,以息神怒。
他口中念念有词,一步步走向神像,那双枯瘦的手举至半空,却在即将触及神像的瞬间,猛地僵住,然后不受控制地掀开了自己脸上那块缠了三十年的遮眼布!
不是他想看,而是那双早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皮,竟先于他的意识,自行睁开了!
三十年的黑暗轰然破碎,老祭司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神罚之光,也未看到祠堂内的烛火。
他的视野里,只有一片涌动的蓝色光海。
神像的双目已然空洞,内里却非石胎,而是翻涌着无尽的蓝光。
光芒之中,成千上万枚陶土烧制的哨子沉浮不定,每一枚都精巧地塑造成了睁眼之人的模样。
它们仿佛在光海中呼吸,等待着被吹响的那一刻。
老祭司浑身剧震,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不是他背叛了祖训,是这神像,自己先睁开了眼!
千里之外,艾琳正对着一块培养基中的蓝色脉络出神。
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脉络,其搏动的频率竟能与人类视网膜接收光信号的频率完美同步。
这不仅仅是能量,这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她念头刚起,城中的一口“忘视井”便起了波澜。
传说饮此井水者,必会看见令其永世难忘的幻象,从此忘却凡俗之视。
一名自幼失明的盲女正佝偻着身子,摸索着取水。
一阵微风拂过,平静的井水水面竟荡起层层涟漪,那些波纹没有随机散开,反而自动排列组合,在水面倒映出三个清晰的字——“睁开吧”。
字迹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
第七日,这诡异的现象在全国所有的“忘视井”同时上演。
不论水面大小,不论风从何来,波纹都清晰地显现出同样的信息:“看它”。
那名取水的盲女正要离去,忽觉双眼眼窝处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两团火焰在其中燃烧。
她痛呼一声,双手捂眼,那双三十年未曾睁开的眼睑,竟不受控制地猛然张开!
她没有看见光,没有看见井台,更没有看见天空。
在她的“视野”里,一条由纯粹蓝色脉络组成的浩瀚光河,正从井底奔涌而出,冲天而起。
那光河在她意识中盘旋、交织,最终汇成了一行更为清晰的字:“你也曾被望过。”
不是她的眼通了神,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再也遮不住这来自地心深处的注视。
冻港,少年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眠魂祭”的祭场。
这场祭典年年举行,所有族人都必须服下特制的药物,在沉睡中进入同一个梦境,跪拜那位颁布了无数禁令的“永效王命”。
少年并未惊扰任何人,他只是将一小撮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孢子,小心翼翼地混入了即将点燃的祭香之中。
三日后,祭典开始。
当混入了孢子的祭香被点燃,升腾起的烟雾不再是单纯的灰白色,而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蓝色。
那蓝烟仿佛拥有生命,竟与所有入梦者的瞳孔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梦境变了。
原本那片永远昏暗、永远跪拜的荒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灯火璀璨的自由城邦。
梦中,成千上万的人睁着双眼,自由地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交谈,他们欢笑,身上没有任何枷锁,眼中没有任何恐惧。
第七日,主祭亲自点燃了最大的一炉祭香。
浓郁的蓝烟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环。
光环中央,五个大字缓缓浮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正在看”。
梦境中,一名老妇人突然放声痛哭。
她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终于看清了。
那座自由城邦的街道,那座市场的布局,赫然是她三十年前被战火焚毁的家乡!
它不是虚假的幻象,它在梦中被一砖一瓦地重建,比记忆中更加鲜活。
不是她的记忆回来了,是那段被强行中断的历史,自己睁开了眼睛,走完了那条未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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