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夜的梦境,寒意刺骨,远胜过往。
冻港少年再次行走于那条沉寂的海底石碑之路上。
他没有名字,只有一具在饥饿与寒冷中淬炼出的躯体。
脚下的石碑冰冷如铁,每一步落下,他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足底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道新的锁痕在他血肉中裂开,痛楚却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第八日清晨,天光未亮,铅灰色的雪幕笼罩着冻港。
少年猛然睁开眼,梦中那撕裂般的痛楚仿佛还残留在脚底。
他没有穿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赤脚走出了破败的棚屋,踏入了没过脚踝的积雪。
雪是冷的,但他的脚底却在燃烧,那是一种源于梦境深处的灼痛。
他一步一步,坚定而麻木地走向不远处那座象征着军阀铁腕的哨塔。
哨塔下的守卫哈着白气,眼皮因困倦而不断打架。
忽然,他眼角瞥见雪地里一道突兀的痕迹,不由得一怔。
那是一串脚印,清晰得可怕,却没有任何鞋底的纹路,是赤足留下的。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串脚印的步距、落点,竟与司令部下发了数年、悬赏金额高到足以买下半座城池的S级通缉令——代号“迈克”的逃亡记录,分毫不差。
误差不足半寸!
守卫连滚带爬地冲向通讯室,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变了调。
然而,当上级军官试图调取档案室里“迈克”的步态分析图进行最终比对时,却只得到一个令人心悸的消息:档案室于昨夜失火,所有关于“迈克”的步态分析资料,连同数千份加密档案,尽数化为灰烬。
当他们惊惶地跑回哨塔外时,初升的太阳正将第一缕光辉洒向大地。
那串神秘的脚印,在微弱的暖意中,随着融化的积雪,正一点点变得模糊,最终悄然无踪。
风,没有留下那个少年的名字,却精确地复制了“迈克”痛苦行走的节奏。
“迈克”这个名字,如同一个幽灵,再次笼罩在军阀的统治之上。
为了镇压这场由一串脚印引发的“冒名之乱”,军阀统帅下达了一道堪称疯狂的命令:全境之内,销毁一切含有“迈克”字母组合的文书、招牌与印刷品。
命令严苛到连日常用语“市场”都被强行替换为“集货地”。
他们试图用抹去符号的方式,来根除一个思想的瘟疫。
然而,权柄的裂痕,一旦出现,只会加速崩塌。
命令下达的第三天,边境最大的盐场爆发了罢工。
数千名工人没有呼喊口号,只是沉默地用粗粝的盐粒,在巨大的盐碱晒坪上拼出了一个遮天蔽日的“迈克”字样。
面对前来镇压的军队,工人们声称,这并非那个禁忌的名字,而是失传已久的古老部落语,意为“盐神之眼”,是祈求丰收的仪式。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内陆神庙,一位德高望重的叛祭司当众焚毁了世代供奉的圣典,他高举着燃烧的经卷,向信徒们狂热地高呼:“神谕已至!‘迈克’非人,乃是预言中将要撕开虚伪天幕的第七使徒!我,即迈克!”
军阀暴怒,立刻派遣最精锐的部队前往镇压。
可当指挥官在营地内进行战前点名时,却惊骇地发现,队列中竟有三分之一的士兵在被问及姓名时,低声回答:“迈克。”他们并非为了那遥不可及的赏金,更不是为了叛乱。
他们的目的卑微而实际——军阀内部正在进行一项秘密的人体改造实验,所有士兵都有一个实验体编号,一旦被点名追溯,就可能被送上实验台。
而“迈克”,这个被官方档案抹除、无法被系统追踪的名字,恰好成了他们遮蔽真实身份、躲避厄运的最好迷雾。
名字,不再是荣耀或身份的象征,它成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捉迷藏。
那个引发一切的冻港少年,因“冰阵事件”和“雪地脚印”,被迅速定性为高危分子,戴上镣铐押往中央监狱。
押送车队行至险峻的雪山隘口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瞬间吞噬了一切。
少年被埋在厚重的冰雪之下,刺骨的寒冷和窒息感让他濒临死亡。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永恒黑暗之际,他口中残留的一点冰屑缓缓融化,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腥甜的血味涌入喉间。
这味道,和他那夜摆出“传递”冰阵时,冰块融化后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一次,他眼前不仅闪现出静音营那缭绕不散的炊烟,耳边更响起了一段清晰无比的低语,仿佛有人贴着他的耳蜗在说话:“第七批血粮,编号07 - Δ - 19,配给量减半。”
那声音带着一种被压抑了二十年的饥饿与怨恨。
少年猛地睁开双眼,求生的本能和那串数字的魔力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在挤压着他的冰壁上,用磨秃了指甲的手指,疯狂地刻下了那串数字:07 - Δ - 19。
当天深夜,远在千里之外的三座军阀核心粮仓,毫无征兆地同时燃起冲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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