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辣媳 第168章 无声的守护

州府的嘉奖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女农正”的头衔，虽无实权，却重若千钧，彻底改变了赵小满在众人眼中的分量，也改变了丰女村乃至整个赵家集的微妙格局。然而，对于窑洞中那个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的人而言，这些外界的喧闹与荣光，都隔着一层模糊的纱幔。

她的世界，依旧被剧烈的头痛、撕心裂肺的咳嗽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所占据。清醒的时刻短暂而珍贵，大部分时间，她沉沦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与无边黑暗的昏迷之间。

但在她混沌的感知边缘，始终有一道沉默而坚实的身影，如同山崖边扎根的青松，风雨不动。

那便是李青山。

这个沉默寡言的猎户，自旱灾初显、流民渐多之时，便几乎将丰女村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只是远远地徘徊，借口送些猎物。如今，他是光明正大地来，带着他猎户的技艺和山民的实在，默默地融入这里的守护。

他话依旧不多，却眼里有活。

丰女村的女户们日夜忙于渠工和照料赵小满，村子的防御便显得有些薄弱。李青山便带着他的猎弓和砍刀，每日在荆棘壁垒内外巡逻数次。他的目光锐利，能发现最细微的异常足迹；他的耳朵灵敏，能听到远处不寻常的动静。有他往那里一站，许多原本可能心生歹念的流民或宵小，便望而却步。

他发现窑洞门口常有野狗或饥鼠窥伺，便不声不响地砍来坚韧的藤条和硬木，加固了窑洞那扇简陋的木门，还在门口设置了几个隐蔽的绊索和小陷阱。

他看到王嫂子等人每日从远处抬水回来辛苦，便寻了时机，带着工具，在窑洞附近相对阴凉背风处，耗费大力气挖了一个小小的渗水坑，虽然出水量极少，但至少能滤出些相对干净的水，供赵小满擦拭降温、煎药饮用，省去了女户们许多奔波。

他甚至记住了老郎中来给赵小满诊脉开方的周期。每当药材快要耗尽，而王嫂子等人又因渠工繁忙或筹措药钱焦头烂额时，他总会“恰巧”打到了值钱的猎物，或者“刚好”采到了某味急需的山草，默默地放在窑洞口，然后转身离去，从不进屋打扰。

他的关心，细致入微，却又沉默克制，从不逾越半分。

王嫂子、张寡妇等人都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快嘴刘有时想打趣两句，都被张寡妇用眼神制止。她们感激李青山的付出，也更尊重他对赵小满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情意。

这日黄昏，李青山又从山里回来。这次，他手里拎着一只肥硕的山鸡，另一只手里，却小心翼翼地捧着几株连根带土、叶片肥厚深绿、形状奇特的植物。那植物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冽的异香。

“王嫂子，”他将山鸡递过去，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这个，加餐。”然后，他举起那几株植物，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待，“这个…我在北面深崖背阴处找到的，叫‘石髓兰’，极难得。老辈猎人说，这玩意补元气、安神最好…不知道…对赵姑娘的病，有没有用…”

王嫂子连忙接过那几株沾着新鲜泥土的石髓兰，那清冽的香气让她精神一振。她虽不懂药材，但看这植物的品相和李青山郑重的态度，便知绝非寻常之物。

“青山兄弟，这…这太贵重了！你每次都…”王嫂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山里长的，不值什么。”李青山打断她，语气平淡，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幽暗的窑洞深处，“要是没用…就扔了罢。”说完，他像是怕听到拒绝或感谢的话，转身就要走。

“等等！”王嫂子叫住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小满她…今日午后醒了一会儿，咳得轻了些，还…还问起外面水渠的事…看着像是…有点精神了。”

李青山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僵硬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只是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但那一声里，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他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耳根却有些不易察觉的发红。

窑洞内，赵小满恰好从一阵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气来，正虚弱地喘息着。洞外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传来，她听得不甚分明，但那道低沉而熟悉的男声，却像一缕清风，吹散了些许她胸腔中的窒闷。

她艰难地侧过头，目光透过门缝，恰好捕捉到那个匆匆离去的高大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她的心，莫名地安定了些许。

这些日子，即使在最昏沉的时刻，她也并非全无感知。她知道，总有一个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拦住了许多风雨，带来了山野的馈赠。那加固的门扉，门口清冽的渗水，还有不时飘来的、混合着草药和猎物气息的味道…都指向同一个人。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感激？自然是有的。但似乎又不止是感激。那是一种在无边痛苦和沉重责任中，感受到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依靠和温暖。很陌生，却并不让人排斥。

她想起他笨拙地放下猎物时躲闪的眼神，想起他听说她稍有好转时那一声克制的回应…

赵小满苍白的脸上，忽然泛起一丝极淡极淡的红晕。她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却牵动了左臂的伤处，那墨黑的印记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深陷的眼窝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茫然。她的人生，早已被这诡异的印记和沉重的责任捆绑，前路叵测，生死难料…她还有资格，去触碰这些儿女情长吗？

她闭上眼，将那丝刚刚萌芽的、不合时宜的情愫，强行压回心底最深的角落。

洞外，暮色四合，李青山站在远处山坡上，回望着窑洞那一点微弱的灯火，久久没有离去。山风吹起他粗硬的头发，猎豹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而柔和的光芒。

无声的守护，暗生的情愫。在这旱灾未褪、前途未卜的艰难时世里，如同石缝中挣扎出的小草，微弱，却顽强地生长着。